第一百九十五章
作者:花木柔      更新:2021-02-04 02:21      字數:4913
  她的笑容好像激勵了宋如澗, 他在宋簡麵前終於不再那麽緊張局促,話一下子就變多了起來。

  他說:“大婚之夜雖然不能分房而睡,但陛下放心, 臣會睡在地上。”

  見宋簡微微一愣之後點了點頭,宋如澗便喚來侍女,讓她們多送來一床被褥, 又將她們驅散。

  他在地上鋪床,宋簡便坐在一旁,幫他抱著枕頭。

  他方才吩咐侍女時, 倒是沒有了在女帝麵前的羞澀和局促,顯得十分鎮定從容,但現在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宋如澗的耳朵又漸漸的漲紅了。

  一夜無話。

  後來宋如澗依據禮儀, 大婚後要在宮內住七天時, 宋簡就發現,他對旁人都能神態自若的交談溝通, 風度翩翩,儀態儒雅, 常常被小宮女紅著臉偷看,唯獨瞧見自己的時候, 就會緊張磕巴, 一言不合就漲紅了臉。

  他對自己非常客氣,宋簡也隻好禮尚往來, 非常客氣的稱呼他為“您”。

  她問道:“您在家裏沒有侍妾嗎?”

  畢竟宋如澗在她麵前的窘迫表現,看起來好像是從未和女性親密的相處過。

  宋如澗果然又漲紅了臉, 搖了搖頭。

  宋簡又問:“為什麽沒有呢?”

  按照古代的情況, 十六七歲已經不算小孩了, 就算尚未娶妻,也大多有了侍妾,富貴之家更是可能有好幾個。

  宋如澗神色稍緩道:“因為我父親隻娶了我母親一人,我母親曾對我說,希望我成為一個和父親一樣好的丈夫。她說她很有福氣,能遇見我父親這般專一的人,希望以後,我也能讓我的妻子感慨自己很有福氣。”

  可他說完,還沒等宋簡說話,便突然想到了什麽——女帝會因為他提起了父親,還說了他的好話而不高興嗎?

  他神色一僵,連忙試圖結束這個回複補救道:“……所以,我一直都在等我的妻子,沒有侍妾。”

  宋簡倒是沒想那麽多,人是複雜而多麵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缺點,也都有自己的優點。宋江城可能是個奸臣,視人命如草芥,但若他同時是個對妻子深情的人,也並不衝突。

  比如劉邦開啟漢朝霸業,可謂豪傑,但也會為了逃命拋棄妻子,叫人難以評價私德。

  人們總是覺得,一個人如果一個方麵特別出眾,那麽其他地方也應當都很好,可事實經常是,一個人一方麵特別出眾,而其他方麵卻可以一塌糊塗。

  所以宋簡可能會因為有人誇獎自己不喜歡的人而生氣,卻不會覺得這件事情不能接受。

  她若有所思的回複道:“那您等到了我,是不是有些失望?”

  聽她的語氣中透露出“你等了這麽久,卻沒能等到理想中的妻子,反而等到了我,實在是不走運”的意思,宋如澗立即急切道:“沒有那回事,我覺得,陛下很好!”

  “很好?”宋簡好奇道:“哪裏好?”

  “我一開始曾經憂慮過,陛下會不會因為父親的原因厭惡我,初見時,陛下又像是個冷漠寡言的人,或許很不好相處,可是這麽幾天,我發現陛下其實……”

  “其實?”

  宋如澗的臉又慢慢的漲紅了,“其實,很,很……”

  見他支支吾吾,難以啟齒,宋簡揚了揚眉毛,發現宋如澗有一種氣質:或許是平常顯得格外板正成熟,就讓人忍不住的想要逗弄他,見見他失態的樣子。

  她不禁追問道:“很?”

  宋如澗不敢看她道:“就是,態度總是很溫柔可親,而且從不生氣,又很體貼,很善解人意……”

  “咦?有嗎?”宋簡有些莫名茫然的想了想,覺得自己前幾條倒還是符合,畢竟她的確對他沒有成見,自然並不討厭。宋如澗對她的態度又十分尊重禮貌,她自然友好相待,說話客氣,常常笑臉相迎,至於體貼和善解人意,其實也不過就是問了問他要不要喝茶,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東西。

  她沒覺得自己有做什麽特別的事情,宋如澗卻肯定道:“嗯!所以我覺得陛下很好!”

  宋簡便忍不住笑了。

  她想到他說宋江城自夫人去世後一直沒有再娶,他母親又是在他年少時就去世,房內更從未有過侍妾,恐怕就沒怎麽見過女子,因為沒有什麽參考標準,才會覺得她沒有讓他頭疼過,就是很好。

  宋簡禮尚往來道:“我也覺得您很好。”

  至少現在看起來,宋如澗沒有什麽值得指摘的地方。

  他看起來是那種一直活在象牙塔裏的孩子,父親權勢滔天,顯然把他保護的很好,沒有任何肮髒汙垢敢暴露在他麵前,他的所思所想都充滿了未被社會毒打過的天真,抱有最純粹的“結了婚就是一輩子,我要對我的妻子負責”的念頭。

  可是愛情應當是沒有的,大約直接便跳到了親情和責任的階段。

  但說不定,成親之後的某一天,他會突然見到一位風姿不凡的少年,於是怦然心動,明白了何為愛情。

  宋簡心想,以宋如澗如今的性格,他若是真的對旁人心動了的話,想必會因為對婚姻的責任感,而十分痛苦。

  宋簡不覺得他們的婚姻值得如此,於是勸道:“我有句話想說。”

  宋如澗正襟危坐道:“請說。”

  “以後,若是您遇見了心動的人,不必太過在意我。”

  宋如澗卻瞪大了眼睛,驚訝道:“陛下為什麽要這麽說?”

  宋簡反問道:“……您覺得,我們能夠長久嗎?”

  “當然!”宋如澗蹙眉道:“您難道現在就想好了以後要離開我嗎?”

  “可是我覺得,丞相……”

  她猶豫著不再說話了,見狀,宋如澗立即明白了她在擔心什麽。

  他立即認真道:“我一定會保護您的。”

  “若是……我會死呢?”

  宋如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慎重道:“我願意用我的性命保護您,如果不成,便和您一起殉義。”

  他那“君子一諾,重如千金”般的責任感實在震撼到了宋簡,她隻好不再提起這件事情。

  ……

  宋如澗和宋簡要在寢宮內同住七天,白天偶爾一起去宮中隨意遊玩——宋簡有些特意的避開了禦膳房的位置——但更多的時候,是在室內一起看書。

  因為宋簡對於沒什麽娛樂活動的古代室外其實沒什麽興趣,宋如澗也是個更喜靜的性子。

  卻見他飽讀詩書,放在現代絕對是個學霸,眾多經文他倒背如流,宋簡隨便抽出一本他帶來的書,隨意翻開一頁,問他上一句,他就能立即答出下一句。

  於是他在那看書,宋簡就借口練字抄書——反正一時半會不能把《三字經》帶給桑高和安義,那還不如趁著這段時間多抄幾本,到時候一起給他們。

  她開始抄起了《千字文》。

  於是寢宮內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非常安靜的氛圍。宋簡有時候感覺他們兩個,就像是考研自習室裏的室友。

  可能是因為宋如澗保持距離保持的特別成功,一直沒有什麽親密舉止,她對已經和他結婚這件事情,一直沒有什麽真實感——隻要別刻意去想他說,他願意用性命保護她。

  宋簡並未把這話當真,承諾這種事情,她早就學會了以“遲早都會食言”的態度對待。但這話實在令人印象深刻,讓宋簡忍不住有些擔心:這孩子看起來有點太耿直了,感覺很容易想不開。

  不知道宋江城能不能想到,他的大兒子會這麽飛速的叛離他的陣營,堅定不移的站在女帝這邊?

  這時,宋如澗走了過來,看她抄寫的《千字文》,宋簡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字不好看。”

  他便認真道:“因為陛下寫字的姿勢不對。”

  他伸手握住筆架上的另一支筆,給宋簡示範握筆的姿勢。她有樣學樣之後,還親自幫她糾正手指的細節位置,手把手帶著她寫了一個“永”字,告訴她如何運筆收勢。

  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宋簡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直男的氣息。

  “您……”

  “嗯?”

  她不禁試探道:“喜歡男子嗎?”

  宋如澗頓時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你……你在說什麽東西?”

  “……沒什麽。”宋簡忽然有點忐忑了:“那您……您喜歡我嗎?”

  宋如澗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宋簡很慌道:“您對我,是什麽感覺?”

  “我,我,我就是覺得,和陛下待在一起很舒服,很,很喜歡……”

  宋簡呆呆的看著他,忽然全身不自在起來。

  什麽,宋如澗居然可能是個異性戀!?

  結果七天的“蜜月”期,前兩天宋如澗尷尬局促,宋簡友好的緩解他的窘迫,中間三天兩人漸漸的熟悉了起來,談笑風生,言笑晏晏,結果後兩天,卻因為宋簡突然意識到他可能是個異性戀,關係又突然尬住了。

  七天之後,宋如澗就該離宮了。

  他離宮之後,宋簡自然不會主動召他回來,而宋如澗的臉皮很薄,才剛相處了七天,便又申請入宮,難免給人急不可耐之感,於是雖然有些戀戀不忘,依依不舍,卻都努力忍住了。

  隨著一切都恢複到未婚前的常態,宋簡立馬找到機會,溜去了禦膳房。

  隻是之前向來總是敞開大門的後院,如今卻虛掩著,讓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宋簡遲疑了一下,才走上前去,輕輕的敲了敲門。

  屋內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道:“誰呀?”

  那是安義的聲音。

  宋簡頓時放心道:“阿義!”

  “啊,阿簡!”而聽見她的呼聲,安義連忙奔了出來,將門拉開。“你終於來了!你沒事吧!”

  他將她迎了進去後,便急不可耐的將她上下檢查了一遍,“你有沒有被罰?有沒有受傷?我打聽了好久你的消息,可是什麽都打聽不到,我也不敢打聽的太過明顯,擔心會給你帶來麻煩。”

  宋簡安慰道:“我沒事,我沒被罰,也沒受傷。我畢竟是陛下身邊的人呀,陛下待我很好的。而且陛下身邊的事情,不是那麽容易能打聽到的,你打聽不到很正常,其實我也很難向外傳消息。我本想給你們捎個口信,可是……可是我實在沒找到機會,又怕輕舉妄動,會給你們帶去危險。”

  一個怕給她帶去麻煩,一個怕給他們帶去危險,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頓時一起笑了。

  宋簡從懷裏掏出兩本《三字經》,開心道:“你看,我已經把書抄錄好了,我還抄完了兩本《千字文》,以後我可以來教你們識字了!”

  安義“哇”了一聲,看著那兩本書,就像是看到了珠寶黃金一樣,眼睛裏充滿了渴望。他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接,但剛抬起手來,便想起了什麽,連忙往身上擦了擦,才碰到書。

  他小心翼翼的翻開一頁,然後看著第一行字,露出了敬畏的神色。

  “這個字是什麽?”

  “哪一個?”

  “第一個。”

  宋簡回答道:“人。”

  “人?”

  “嗯。我是人,你也是人,天地人的人。”

  “那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人之初,性本善。意思就是每個人最開始,其實都是善良的。不過,也有人說,人之初,性本惡,可是現在我們還是先把字學會,到時候再去管更深層次的思想。”

  安義這才點了點頭,用力道:“好!”

  宋簡又環顧了一下四周,問道:“桑哥呢?”

  “啊 ,他去武備庫了。”

  雖然知道他們已經找到了武備庫,但宋簡還是得做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你們找到武備庫啦?”

  “找到了!不過,阿簡,武備庫的大太監一開始不想收我們,是我們跟他說,我們認識陛下身邊的侍女,他才鬆口的……這個不會對你有什麽影響吧?”

  “咦?”宋簡微微一愣道:“你是怎麽說的?”

  安義便將當初他說的那番話,又轉述了出來。宋簡聽完,頓時瞪大了眼睛,驚歎道:“阿義,你好厲害啊!”

  安義頓時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有些傻乎乎的笑了起來:“真的嗎?有嗎?”

  “對啊,普通人哪有你反應那麽快,又能說出那麽一番話呀?”

  不愧是今後會當上司禮監秉筆太監的人!

  “那,那我們打著你的名號拜師,不會出什麽事吧?”

  “不會的。”宋簡搖了搖頭道:“就算陛下知道了,她也不會說什麽的。”

  安義頓時有些歆羨道:“聽起來,陛下好好啊。”

  “唔……”宋簡也不好自己誇自己,她笑道:“反正陛下對我很好的。”

  安義便露出了關心的神色,有些擔憂道:“可是,陛下現在的處境是不是不大好?”

  宋簡訝異道:“你怎麽這麽說?”

  “因為大家都說,聽陛下的不如聽丞相的。可是你與陛下的關係那麽好,你肯定不聽丞相的,那你豈不是會受其他人的欺負?”

  聞言,宋簡頓了頓,捋了捋邏輯,發現好像很可能是這樣,便根據人設歎了口氣。

  安義便拉住了她的衣袖,安慰她道:“等我以後成了秉筆太監,我就幫著阿簡你輔佐陛下!我聽說,前朝好多秉筆太監都特別厲害,可以幫著陛下把那些什麽文官呀武將呀,全都壓下去!我也要當這樣厲害的太監,到時候,誰也不能再欺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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