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的美好？

  沈昀輕輕念叨一聲，清冷的眉目裏全是蘇青寧的倒影。

  他才不想要瞬間的美好，隻要這美好是他想要的，何不把她變成永遠。

  蘇青寧並不知道身邊某個人正在打她的主意，她在看過煙花的美麗後有些熬不住了，打了一個哈欠想睡了。

  蘇大海是個寵女兒寵到沒有原則的人，一看她犯困就立刻招呼她去睡。

  “你領著你娘，你們都去睡，守歲有我和沈昀兩個大老爺們就夠了。”

  蘇青寧打著哈欠扶著於氏進房歇了，她其實也知道村裏對於未出嫁的姑娘守歲一事並不嚴厲，也沒有非要守到淩晨才算完。

  畢竟村裏有些人家家裏窮，連烤個火都是奢侈，就那樣坐在冷冰冰的屋子裏守著也是白受罪。

  像去年，還沒有從老宅裏分出來的蘇大海就裹著自己打了無數個補丁的破柳絮棉衣硬生生地挺著熬到了新年。

  所以在天還未黑盡之前，蘇大海就跟沈昀一塊兒抬了一筐炭去老宅，就為給他們守歲用。

  雖然蘇老三和他的兄弟們待他不親厚，但他也做不出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與往年一般受冷挨凍，但凡在他能力範圍之內的幫助他都願意給。

  這不，此時蘇家老宅的幾個大老爺們圍著燒得暖烘烘的炭火磕著蘇大海送來的瓜子吃著果點聊著家常開心地守歲。

  “其實大哥心裏一直都是想著我們的。”蘇四手裏捧著書，就著剪短了芯子的油燈看著，他很感激蘇大海在這關鍵時刻送來取暖用的炭，讓他們不至於生生捱著守歲。

  “他是你們大哥，不想著你們該想著誰？”蘇老三不高興地瞪眼。

  “嗨，四弟，你也太容易滿足了，大哥如今那麽能掙錢，也不說分給咱們一些，就為著這麽些炭就把你給收買了，你真是好說話。”蘇大河嘟囔著，白胖的臉被烤得紅通通的。

  “都分家了，怎麽能還指著大哥分錢呢？我聽紫寧先前說青寧收咱們家的葡萄、柿子那些東西時都比別家給的高，這不已經是照顧了嗎？”蘇四私底下其實收過好幾回蘇青寧送他的筆墨紙硯，心裏念著他們的好。

  “哼，你非要替他說話我也莫得啥子辦法，不過就看你開春去考，看他給你路費不，反正我們屋頭馬上就要翻新下院子怕是拿不出錢……”蘇大河話音未落就被蘇老三瞪了一眼：

  “嘿，你個龜兒子哦，啥子時候輪到你幫老子做決定了，我告訴你們，不管你們要修啥子，建啥子，老四的錢不準動。”

  “爹……大哥他……”蘇大河不滿意地抱怨：“大家一樣都是兒子，憑啥子老四什麽事情都不做，還能享受拿大頭，我們辛辛苦苦攢幾個錢不容易，結果自己沒有享受到，全便宜老四了。”

  蘇大河心中不暢，說話就難聽起來。

  蘇老三瞪了又瞪，蘇大江也連忙拉扯了他一把，錢氏也被蘇大河這番理論驚到了，反應過來直接去蒙他的嘴巴。

  要死了，大過年的居然這樣說話，難道不知道他爹一門心思想的就是老四能夠中個秀才回來，哪怕是童生都好，好讓他在村裏出回風頭。

  不然同樣都是大包梁村裏的大氏族，可就因為他們蘇家這一代暫時還沒人中過秀才，導致他們在丁家人麵前都有些抬不起頭來。

  所以家裏再困難，蘇老三都沒有想過要斷了蘇四的求學之路，他心裏攢著勁兒了，一心盼著他出頭。

  蘇大河如今這樣說話，不是找打嗎？

  果然聽了蘇大河的話後蘇老三眼睛一瞪，凶巴巴地吼他：“你個龜兒子，是不是想不孝？”

  他最擅長拿不孝來壓人，一壓一個準，蘇大海那裏是這樣，蘇大河這裏亦是。

  成功鎮壓了家中不聽話的兒子後，蘇老三拿起水煙槍狠狠地吸起煙來。

  突然想到以往有蘇大海在家，基本上下麵的幾個兒子有什麽不好聽的話都用不著他來開口，他就會勸住他們。

  可現在他分家出去了，還是被他親手分出去的……

  蘇老三的心中突然間有些不得勁兒了，自從分家之後，他表麵上雖然一直高高地端著，但其實內心深處早就後悔了，如果再來一次，他一定選擇把蘇大海留下，不會那麽早把他分出去。

  隻可惜後悔歸後悔，這世上總是沒有後悔藥的。

  一夜過去，大年初一，前幾天下的雪都已經化得差不多了，隻有掩映的草堆中還零星地積著幾許雪堆，村裏的泥巴路上鋪了細碎的砂石，一匹馬急速掠過，停在蘇青寧家的院子外麵。

  馬上跳下來一個身穿黑色鬥篷的高個子男人抬手“咚咚咚”敲響院門。

  蘇青寧聽到聲響，卻因為怕冷不想動彈，翻了一個身裹緊被子，隔壁沈昀開了院門。

  一道渾厚的聲音響起：“沈少爺，小的接到消息緊趕慢趕還是來遲了，你可安好？”

  沈昀看到來人不答反問：“阿大你怎麽來了，你家主子可好？”

  “主子自收到沈少爺你的信就立刻行動起來，一切如你所料，主子如今已經回了府裏，隻是畢竟生了那樣的事情，現下恩寵不比從前了。

  不過主子也已經很滿足了，特地命我跑一趟前來相謝，同時帶來一個好消息。”阿大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絹布製成的告示。

  沈昀通讀全文後一臉欣喜，沉聲感慨：“果真是皇恩浩蕩，總算脫籍了。”

  “主子在其中使了些力氣，但玉大將軍也進過好幾次宮裏，想必也沒少為沈家說話。”阿大老實把京城的訊息帶到。

  沈昀靜默片刻點頭道：“曉得了，原本你遠道而來，我理應招待才是，隻是我現下寄人籬下不方便留客，這些銀兩你拿著去縣城找家客棧住著歇息一番。”

  阿大趕在大年初一把消息送到，算算京城到此的距離，騎馬至少要十日，而且天兒又冷，他這一路隻怕異常辛苦，就連昨日的大年夜都是在路上過的。

  阿大看看四周，這是普通的農家小院，沒想到一向心高氣傲，智計百出的沈家大少爺因受自家主子連累居然淪落到如此地步，他心裏不忿，但對此也無奈，重重地朝沈昀施了一禮便要上馬離去。

  剛轉身就聽到一聲嬌嬌的聲音傳來：“大年初一拜年日，來者即是客，斷沒有把客人往外趕的道理，不如請他進來喝杯熱茶吃些糕點。”

  阿大粗聽聲音就覺好聽，轉身便見一個裹著厚厚棉衣的少女，五官清秀，帶著年輕女子特有的清純，眉眼彎彎，笑容溫婉，倒是一個標準的美人胚子，他沒想到在這樣的荒僻之地還能見到如此容顏的女子，一時之間不由愣了神。

  蘇青寧側頭看向沈昀，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請客人進門。

  “既然如此，你便進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沈昀不想打擾到蘇大海一家人，但既然蘇青寧親自開口了，他也斷沒有拒絕的道理，畢竟阿大是真不容易，一張粗黑的臉都被凍得發紅，嘴唇發白了，可見冷得緊。

  阿大愣怔過後，把馬栓在門外石墩上，在沈昀的引導下在堂屋就坐。

  窗明幾淨，家具雕花還算考究，關鍵是那茶上來之後，香得他恨不得一口倒進嘴裏。

  “茶是剛泡出來的小心燙！”蘇青寧看他一副猴急的模樣，好意提醒了一句。

  阿大摳了摳額頭，紅著臉用嘴唇碰了碰杯沿，果然燙得驚人，他輕輕吹了吹喝了一大口，香，真香，他隨著自家主子也喝過不少好茶，可從未喝過如此好喝的茶，他看了看沈昀，張了張嘴，想到什麽又閉上了。

  罷了，他一個京城來的人跑到這荒僻之地的農家小院裏來討要茶葉帶回去，這不是鬧笑話嗎？

  孰不知阿大雖然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但他卻並不是一個會掩藏情緒的人，所有的想法全都寫在了臉上，蘇青寧哪有看不出來的。

  思及他先前跟沈昀之間的對話，她大膽猜測他的身份大概是某個極貴之人的貼身護衛，身份不低，交好沒有壞處。

  因而在招呼過阿大之後她親手包了兩斤茶葉送給他。

  “這太多了吧！”阿大見她如此善解人意不由心喜，故作姿態推辭著。

  “沒什麽不過是自己炒的茶葉而已，不值錢的！”茶葉就是普通的茶葉，隻是因為經了她的錦鯉手，所以才別具風味。

  阿大下意識看向沈昀，見他點頭才收下。

  蘇青寧十分體貼，特意讓沈昀送了阿大一程。

  村口的石橋邊，阿大捏著背上包袱裏的茶葉有些不好意思。

  “沒想到那般人家居然還能炒製得一手好茶。”

  聽得他誇蘇青寧沈昀眉頭微微揚起：“她讓你沒想到的地方多得是，以後去了京城你便知道了。”

  “她去京城？”阿大皺眉，沈少爺回京城理所當然，那個小村姑也要跟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