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

  ??宋擷燕手裏隨意地撈了一本宋擷玉放在榻上的兵書，放在手上裝模作樣的看著。

  ??視線放在書上，卻沒能看進去半個字，眼角餘光看向三步遠的貴妃榻，注意力全在宋擷玉身上。

  ??從宮裏回來，三姐姐便有些怪怪的，看她的眼神總像是懷著深意，那雙好看的琉璃色清眸閃著碎光，呆滯虛妄，瞧著怪讓人心疼的。

  ??她覺著怪異，可又不知道從何問起，也隻能夠裝作不知，粉飾太平。

  ??等陪著宋擷玉用了午膳，一頓飯吃的沒滋沒味，味同嚼蠟，看著人去了榻上歇息，宋擷燕這才去了旁邊的偏廳。

  ??沒多久，玉嫻玉淑二人正站在她麵前，以秋將人帶來，隨後便出了門，在外邊放風。

  ??兩人被宋擷燕身邊的貼身侍女以秋給請來，心裏也正犯著迷糊，此時看宋擷燕坐著，手裏拿了茶杯慢條斯理的撇著茶沫，一時竟生出了三分忌憚。

  ??或許是因為七小姐從小是老夫人帶大，在王妃麵前不顯，仍是從前那般天真乖巧的模樣，可私底下卻是越發的像老夫人，行事做派，也跟老夫人極像。

  ??還未及算笄的年紀，可那雙眸子看人的時候，莫名的讓人覺著無所遁形，高深莫測，半句話都不敢說。

  ??看玉淑玉嫻都到齊了，宋擷燕等了半刻鍾這才放下茶杯，抿唇笑了笑:“不知三姐姐昨日進宮，姑母宮裏究竟怎麽了？”

  ??玉嫻玉淑對視一眼，彼此眼裏都有些遲疑，最終還是玉嫻站了出來:“七小姐，王妃最是疼您，奴婢二人不是拿你當外人，但主子的事，不是奴婢們能置喙的，您還是莫要為難我等。”

  ??宋擷燕端坐著，聽了這話，麵上並沒有過多的波動，攥著帕子的手緊了緊:“我並不是要打聽三姐姐的私事，隻是三姐姐這兩日時常出神，我心慌得很。”

  ??這話算是說到了玉嫻二人的心坎上，自從出了延慶宮，王妃就不對勁，可偏偏又瞧不出哪裏不好，隻覺得比平時發呆的時間更長了些。

  ??玉嫻咬了咬牙，終於下了決心，將延慶宮的事說了出來:“敏太貴妃身子不大好，王妃或許是因為觸景傷情？”

  ??這話說出來，玉嫻自己都不信，可除此之外，她再也找不到旁的由頭。

  ??宋擷燕指尖在茶杯邊緣摩挲了會，眼底存著三分擔憂，玉嫻玉淑兩人平日裏都呆在三姐姐身旁，寸步不離，若是連她們都不知道三姐姐出了什麽事，那恐怕也沒人知道了。

  ??宋擷燕將玉嫻玉淑叫走的事宋擷玉並不知情，她這午覺睡得踏實，一直睡到了晚膳時候才起身。

  ??扶著額頭坐了起來，玉嫻早就在一旁侯著，看她醒了連忙過來幫著撈起來床帳，語氣恭敬，鬆了一口氣:“王妃，您這一覺睡得太久太沉，若是再遲些，就要誤了晚膳了。”

  ??宋擷玉搭著玉嫻的手起身，頭昏昏沉沉，她從未睡過如此長的午覺，可今日這午覺也確實算不上安穩。

  ??一下午的功夫，她夢到許多舊事，沉沉浮浮間，一覺醒來，竟是有恍然隔世感。

  ??謝俶進門時，正好看見宋擷玉散著頭發，著一身單薄的裏衣，一頭青絲將那張小臉襯得雪白，坐在梳妝台前任由玉嫻給她綰發，看著乖巧又我見猶憐。

  ??謝俶脫下身上大髦掛在木架上，隨後大步過來，手背貼在宋擷玉額頭，觸手冰涼:“可是身子不適？怎麽臉色白成這樣？”

  ??宋擷玉搖搖頭，眼瞼無力的蓋著眸子，良久忽然開口:“三哥哥，姑母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她話說完，並沒等到謝俶的回複，抬頭，並未在他臉上發現任何驚訝之色，宋擷玉麵色迷茫了片刻，隨後才恍然。

  ??“這事，你早就知道？裏麵有三哥哥你的手筆？”

  ??謝俶不曾否認，但這時候，不否認便是承認，宋擷玉苦澀的笑笑，這事他怎麽可能不知情？姑母入宮時，服食禁藥，宮裏要是沒人接應，怎麽可能一點馬腳都不露？

  ??怪不得上一世，謝俶親自送她去閻王殿報道，恐怕那時燕兒服用禁藥入宮，也是他一手包辦，也正因為如此，看見淮陰王府兩代人為了護住淮陰王府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才會對她如此的深惡痛絕，最後的情分也是來送她最後一程。

  ??她上一世，實在是做了太多的錯事。

  ??謝俶看她神色慘白，心有不忍，又怕她怨他，沉默片刻，方才開口：“當年之事我確實參與其中，三個月前，我甚至帶了那禁藥去了延慶宮。”

  ??宋擷玉並未抬頭，麵色並不曾有過多的波動，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蜷曲，縮在掌心。

  ??謝俶帶著禁藥去延慶宮，意圖不言而喻，他是去勸姑母服藥，因為多年服用禁藥，姑母的身子已經是強弩之末，外表光鮮亮麗，內裏腐朽不堪，爛透了，再無回力之天。

  ??這時候，服藥，也算是早些解脫，免得受罪。

  ??宋擷玉一言不發，謝俶也並不在意，聲音低沉：“敏太貴妃拒絕服藥，我便料到了有這麽一天，若不是陶太後盯得太緊，延慶宮也不會托我帶話請你進宮。”

  ??謝俶話說完，宋擷玉便再也忍不住哽咽，若不是實在撐不過去，這個秘密恐怕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她本以為淮陰王府安穩，卻不知道這安穩背後付出的究竟是怎樣的代價。

  ??她哭的軟倒在謝俶懷裏，死死的揪住他的衣襟：“三哥哥……我……我該怎麽做……”

  ??謝俶拍著她的背，細長的眉眼絮絮的定在半空中，帶了哀色：“好好陪陪敏太貴妃，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

  ??如今的局勢，除了陪在敏太貴妃身旁，和她走完最後一程，再沒旁的能多做的事。

  ??玉嫻遠遠的替兩位主子守著門，看著自家王妃在殿下懷裏哭的一抽一抽的，一時也是於心不忍，隻能將視線放在別處。

  ??生老病死，大哀大慟，從來半點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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