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又白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場景。

  ??一會兒看見程慕嫻衝他笑，一會兒看見程慕嫻背著他哭，一會兒又看見程慕嫻說要他去死！

  ??可他不管做什麽都是徒勞的。

  ??他伸出手來想要摸摸她的臉，卻發現自己的手居然神奇的穿過了她的臉！

  ??陸又白反複伸縮，最終還是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程慕嫻，哭過之後，又換了一副笑容，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問題是，他還生不起氣來。

  ??因為那個人，是他。

  ??是上輩子的他。

  ??他看著自己上輩子對她百般抗拒和不喜歡，看著自己一次一次的給她帶來失望，最終消磨掉了她最後的歡喜。

  ??從此以後，那個滿眼都是他的姑娘，眼裏都沒有光了。

  ??其實他都知道，隻是他一直都不肯承認罷了。

  ??陸又白就恨不得把上輩子的自己打一頓。

  ??不過，話說他這是真的死了嗎？

  ??陸又白這樣想著，忽然覺得死了也好，

  ??死了就可以贖罪了。

  ??他也不用看著她如此介意自己了。

  ??是他自己說過的，會拿一生來賠她的。

  ??他做到了，或許這樣她就真的不會介意了吧。

  ??卿卿，我明白了。

  ??我明白你為什麽會如此抗拒了。

  ??你也知道，你也知道的，對不對。

  ??所以從一開始，一開始你就不肯答應坐我的皇後。

  ??就是因為上輩子的事情，你都知道。

  ??陸又白一時間忽然想哭，等他再度睜開眼，卻是換了個場景。

  ??是韓芷柔逼宮的那個時候。

  ??他因為丹藥的緣故早就病入膏肓，如今得了韓芷柔起兵謀反的消息，自然是氣的吐出來幾口血，眼看著就要油盡燈枯。

  ??可他知道，他還不能死。

  ??韓芷柔那個陰毒的女人還沒有死，他怎麽能夠死！

  ??他看見他一直不待見卻很優秀的兒子帶著兵馬前來救駕，他的卿卿也一直都呆在甘露殿陪著。

  ??便是每一碗湯藥都親口嚐過，不假於他人之手。

  ??其實她眼裏早就沒了光，他都知道。

  ??沒了一開始和他在一起的欣喜。

  ??他能有什麽好埋怨的，有因必有果，他的報應……還是來了啊。

  ??她攔住韓芷柔造反，哪裏是為了救他的江山——而是韓芷柔一旦成功，她們母子三個人就沒有了活路！

  ??程家不會幫她，她唯一能夠依靠的，隻有她自己。

  ??還有三個孩子們。

  ??戰火紛飛，到處都是廝殺聲，陸又白聽著都覺得喧鬧。

  ??就在他看見他的卿卿拔了長劍，徑自往外走去的時候，那床上的人，仿佛能夠看見他。

  ??“若有來生。”

  ??“我自當愛她、敬她、護她、寵她。”

  ??聲音從心裏響起，陸又白的眼眶忽然有些濕潤。

  ??他閉了眼，一股不可控製的吸力，驟然朝他襲來。

  ??他這是要去閻王殿報道了嗎？

  ??也好，奈何橋上他先走，這樣就不會礙她的眼。

  ??隻是卿卿，哪怕是飲過孟婆湯，趟過忘川河，我都忘不了你。

  ??都說人在有下輩子之前，都會先忘記一切前塵往事，否則就都是牽絆，就不會有來生。

  ??可是卿卿，若是要我忘記你，我做不到。

  ??所以我寧可不會有來生。

  ??雖然，我好想好想，再牽一次你的手，在抱一次你的腰，再親一次你的唇，再摸一次你的臉……

  ??可我陸又白就要死了吧。

  ??要徹底死了吧。

  ??那一下用了多大的力氣，陸又白自己心裏清楚。

  ??薛南簫壓根就不在，就算是等他被扛過來，隻怕也晚了。

  ??卿卿，既然你介意，我就如你所願。

  ??我說過，不會再讓你不高興。

  ??隻是我——

  ??真的還想愛你啊……

  ??剩餘的話來不及多想，陸又白恍恍惚惚間，睜開了雙眼。

  ??白晝對於陸又白來說似乎有些刺眼，脖子上好像被纏了好幾圈，陸又白伸手摸摸，似乎還能摸到跟那天一樣溫熱的血。

  ??程慕嫻趴在他的榻前，長長的發全部散在腦後，頭上未著一樣飾物。

  ??陸又白見她睡得正好，以為這是一場夢，便是不敢去打擾。

  ??他肯定死了吧。

  ??這應該是另一個夢境。

  ??或許等他夢完這些，就應該去閻王殿報道了。

  ??十八層地獄他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和她分別。

  ??可是已經發生了，不是嗎？

  ??沒有生離，倒是隻有死別。

  ??這是她想要的，他做到了。

  ??陸又白不敢伸出手，他怕自己還是和之前一樣，穿了過去，暴露自己已經是死了事實。

  ??他就想這麽安安靜靜的看著卿卿，等看夠了，就走了。

  ??為夫不在的時候，要好好吃飯、好好蓋被子、好好過日子——還有，好好找個人嫁了。

  ??“願娘子——”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他如此想著。

  ??隻是他，終究歡喜不起來。

  ??既然這是一場孽，那就在他手裏親自了結吧。

  ??就當做大夢一場空，夢醒之餘，一切都是鏡花水月的泡影。

  ??他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

  ??從頭到尾，都是孤家寡人。

  ??他覺得自己有些虛，大概是真的要走了吧。

  ??“卿卿，抱歉。”

  ??“是我的錯。”

  ??“忘了我吧，以後就當沒有陸又白這個人。”

  ??他眼裏驟然滾下來淚，微微欠身，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這一次，沒有直接穿過。

  ??隻是陸又白沒有主意了，他以為自己要死了，真的會消失在這個世上。

  ??從此以後，再沒有陸又白這個人了。

  ??消失也好，他也沒有辦法，看著她嫁給別人啊。

  ??若是問他一開始把她強製性娶回來是否後悔過，他隻會說不後悔。

  ??他後悔的是，是自己上輩子那麽的瞎。

  ??所以到頭來，這世事如浮雲，終究是空的。

  ??眼漸漸閉上去之前，陸又白仿佛看見了程慕嫻驚慌失措的臉色！

  ??他肯定，出現了幻覺吧。

  ??卿卿那麽恨他，怎麽可能會擔心他？

  ??他都要死了，這人的一生，終究是短暫如蟬，一個盛夏，便是一輩子。

  ??程慕嫻是被陸又白一個吻給親醒的，她本來就睡的不安穩，老實夢見上輩子的場景。

  ??結果一睜眼就看見他嘴角帶著笑容，在她的眼前緩緩閉上了雙眼。

  ??程慕嫻嚇得大喊薛南簫，順便打算起身讓位置好讓薛南簫診脈，結果自己卻是踩中裙擺，重重的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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