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夜闌聲音略有哽咽。

  重生這麽久，除了一開始清影那次，她很少有這樣控製不住情緒的時候，但這次不同，張歧伯是她的恩師，可她卻救不了他的命。

  她記得那一年溫良貞還是良妃，但已經是盛寵不衰，整個後宮無人能比。

  不意外的，溫良貞很快懷了龍種。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還在因清影慘死別國的事傷懷，而沈殊卻大笑著離開了她的寢宮，趕去溫良貞的椒蘭殿。

  良妃有孕的消息很快傳遍後宮大小角落，龍顏大悅，大赦天下，令闔宮上下著鮮麗華衣，布豔色紅綢，普天同慶。

  蘇夜闌就這麽看著人將她為清影準備的那些東西收走，換上刺眼的火紅，看著人人歡聲笑語，說陛下北伐大捷，良妃娘娘又有了身孕，定是老天庇佑。

  她跟她的丫鬟用命換來的大燕助力，最後成了溫良貞肚子裏未出世孩子的功勞，多麽可悲可笑。

  然而更可悲的是，直到那個時候，她居然都還對沈殊抱有幻想。

  她認為他們少年夫妻，這麽多年相濡以沫，他不會棄了她。

  直到後來，溫良貞的孩子沒了。

  兩個月，明明應該在宮殿裏好好安息養胎，她卻偏要去放風箏，摔了一跤，流了滿地的血，太醫院的太醫都沒辦法，沈殊大怒，然後叫來了蘇夜闌。

  太醫說，皇後的醫術師承神醫張歧伯，又是顧氏名醫的後人，一定能救回良妃肚子裏的孩子，而且這是龍種，皇後宅心仁厚母儀天下，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孩子夭折。

  沈殊準了。

  可蘇夜闌再厲害，也隻是個凡人而已，她又怎麽可能讓那個已經變成一灘血水的孩子重新回到溫良貞的肚子裏呢？

  更何況她之前就囑咐過良妃，讓她好好養胎，現在因為放風箏摔掉了孩子，別人又怎麽為她負責？

  蘇夜闌做不到。

  那一刻太醫們的嘴臉就變了，他們說蘇夜闌狹隘善妒，說她人醜心更醜，更有甚者，說她是故意殘害龍子，居心叵測。

  沒有人為她說話。

  父兄遠在北伐，鞭長莫及，會勸沈殊理智的顧陶之在南征之前就死了，人們說是她害的，她的清影也死了，死在大燕國都，最後連具全屍都沒留下。

  她孤立無援。

  椒蘭殿外的青石白磚又冷又硬，蘇夜闌在那裏跪了整整一夜。

  然後，張歧伯來了。

  蘇夜闌永遠無法忘記他那晚的樣子，耄耋的老人白須白發，背著他最常用的舊藥箱，一步一步向她走來，他的步子沉穩矯健，眼神堅定如山。

  他說，皇後學藝不精，但他能救良妃肚裏的孩子。

  他還說，如果他救不了，願以死謝罪。

  蘇夜闌哭著求他回去。

  他將銀針紮在她脖子上，讓她徹底暈過去。

  醒來之後，她還在她的鳳棲宮，還是那母儀天下的皇後，可這天下再沒有一個叫張歧伯的神醫。

  溫良貞來看她，告訴她張歧伯不愧是神醫妙手，雖然沒能救回龍子，卻救回了她這個沒用的皇後，當世神醫名不虛傳，隻可惜他砸了自己神醫的招牌，被陛下剁掉雙手，暴屍三日，不得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