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令人難以自拔的就隻是那麽一個眼神。下一刻，手術中的女醫生驚訝地看著一個白色的身影從手術床邊翩翩飄起，如同一隻白蝴蝶般飄向手術大帳的門口，而隨即叮叮當當的一陣亂響，原本佟麗婭手中的手術器械天女散花一般落得滿地都是，有兩柄險險劃過病床，紮在女醫生的腳下，將她的一句“手術還沒完呢！”封在了喉嚨裏。

  待她自言自語般將這一句小聲說出來，李鑫岩和佟麗婭早已消失在營帳外黑漆漆的夜色中，再也看不見蹤跡。

  身邊的營房快速向後退去，李鑫岩不知道佟麗婭要做什麽，他此刻心神已亂，腦海裏麵有提拉特彌斯在“過往”裏麵給他看的那些片段中的一幕幕往事，而在地下城的那些日子裏麵跟她發生的那些難以描述的銷魂時刻同時在不斷地往上浮現。

  說實話，他很難將兩個看起來不同的人合成到一個人的身上，但是那沒有絲毫變化的容顏卻將記憶和現實重疊在一起，讓他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他該怎麽麵對麵前這個女人？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無法否認，卻也很難完全接受。

  佟麗婭卻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隻管拉著他飛奔，直到鑽進了一間堆滿器械零件的營房才放開了他。“看看！這些東西你認得出來麽？”佟麗婭指著一堆胡亂堆放在一起的機械零件，對李鑫岩說道。

  “啊？”李鑫岩這才反應過來，順著佟麗婭的手將目光從佟麗婭臉上移動到那一堆機械零件上。倉庫裏麵的與其他倉庫一樣，雖然不夠明亮但足夠看清倉庫裏麵堆放的東西。

  李鑫岩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事先放下，歎了口氣向那一堆東西望去。

  看了片刻，李鑫岩微微有些驚訝，那一堆機械零件有大有小，小的隻有巴掌大小，大的也隻有水桶一樣大小，從表麵看起來設計十分精密，每一件上或多或有一些金色紋路，雖然經過了很長時間卻沒有完全鏽蝕，在微弱燈光下竟然也在反射著道道光芒，雖然從粗細程度上來說比機械獸骨骼裏麵的那些神經線要粗得多，但是從材質上來看兩者本質材料相差無幾。

  機械零件第九行動組的隊員們將這些零件用水衝洗過，外形上能夠分辨出來這是機械城某種武器的零部件，但是可以肯定，這些東西與機械生命體是沒有關係的，而是某種大型武器的殘片。

  如果說這些東西是第九行動組從Z市的廢墟中發掘出來的東西，那麽從時間上來說，這些東西應該已經在地下埋藏了將近六十年！那麽問題就出來了，六十年前，人類是怎麽拿到這些殘片的？

  六十年前，人類文明還沒有衰退，大規模的地麵戰爭正徐徐展開，人類完全有能力毀滅大型的機械城戰艦，這些東西是寫在曆史裏麵的！

  那麽，人類拿到這些殘片，又為了什麽？有什麽目的？

  “你……難道不記得了麽？”佟麗婭靜靜地站在門口，有些失落地說。

  “記得什麽？我……”李鑫岩回過頭去，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想問佟麗婭那些記憶是不是兩個人原本的故事，但是如果她說不是呢？他有些害怕她的答案。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想說，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他想問她是不是回來找他的，但是李鑫岩自己感覺卻有些矛盾，現在的他和佟麗婭記憶中的他，還是一個人麽？

  佟麗婭卻沒等他的回答，直接走上來用纖纖玉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低聲道：“不，不要回答。”

  她似乎也很害怕答案。

  李鑫岩下意識地去抓那隻玉手，卻撲了個空，手足無措地將胳膊凝在了半空。

  而佟麗婭根本沒在意他的胳膊，轉身望著那一堆零件，道：“這些東西，都是你設計的。”

  “我？”李鑫岩詫異道。

  “難道你不覺得他們很眼熟麽？”佟麗婭帶著苦笑回頭看看李鑫岩，她似乎對於李鑫岩能夠想起某些事情無限期待。

  李鑫岩一臉懵懂，搖了搖頭。他想不起來，他雖然有“過往”中的一些記憶片段，但是那些片段裏麵可沒有他現在看到的這些東西。

  佟麗婭停了停，道：“那時候的你，才華無限，因為是編輯基因的原因，你有著普通人類完全達不到的身體素質和智力水平，如果用人類的形容詞，你就是神，雖然你的生命並不是永生的！”

  佟麗婭的語氣，集自豪與感歎於一體，讓李鑫岩不由得全身一震，但佟麗婭並沒有停下來，歎了一口氣，又轉頭看著那一堆零件，緩緩續道：“你的生命如此輝煌，以至於機械世界臣服於你的氣質和才能，而天才的你將這些全部變成了資源，聖城才得以集中全部力量，建造了數十艘全所未有的航空戰鬥艦，從總體戰力上絕對壓過了全世界人類，機械世界才開始轉危為安，將人類逐漸壓回了地麵。這些零件，就是你的傑出創作中的一部分，它們用機械手段實現了生命的特征，龐然巨物也有了生命！”

  “我？”

  難道？機械城的初始戰鬥軍力，竟然是自己……不對，前世的自己……也不對，是還沒被改造成……

  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身份？

  二十九年前，他是個嬰兒，被人放在一戶普通夫婦的家門口，他是個正常人！

  二十九年後，機械獸在766基地從空中襲擊基地，他被機械獸撕碎，而人類複活了他，將他的意識轉移到了機械生命體內部，自此，他成了一個機械生命體！這些事都是刻印在吳坤記憶中的，不會有錯！

  是的，如果按照佟麗婭的說法，結合記憶中所有的片段，那麽，這些武器就是提拉特彌斯在“過往”裏麵給他看的、還沒有變成嬰兒的那個李鑫岩設計的！那麽……那個李鑫岩怎麽會變成嬰兒的？

  這是個荒謬的問題！

  人怎麽可以老了、死了，再變成嬰兒？

  李鑫岩想笑，可是喉頭一甜，卻是一口血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