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羅格的山洞中。

  斯特羅格又休息了三天，看起來神色好多了。而李鑫岩則在不停地睡覺。這兩個人，一個醒來了，一個卻似乎永遠睡不醒。難道是……互補的？吳坤皺著眉頭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吳坤並不知道發生的所有事情，也不知道李鑫岩讀過了他的記憶，他知道的，隻是李鑫岩給他大略說過的在機械城虛擬世界裏麵發生的事情。李鑫岩之前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那是在接受林子聰的命令，接收李鑫岩到第12行動組的時候附帶的資料，李鑫岩是怎麽由一個人變成機械生命體的，他也是知道的，他是親曆者之一，但是這段記憶是不能告訴李鑫岩的，因為那裏麵牽扯到太多人，太多事，太多不符合人類道德標準的東西。當然，這事情他也不知道李鑫岩已經通過閱讀他的記憶，早就知道了！

  想來想去，一種愧疚的心情漫上心頭。吳坤唯有苦笑。對於一個行動組的組長來說，愧疚是不應該有的。行動組的行動，很多時候是不能以道德標準去衡量的，他們是行走在灰色地帶的戰士，而之所以行走在灰色地帶，是為了大多數人行走在光明地帶！

  “斯特羅格先生！我需要跟你談談。”再想了很久之後，他來到了斯特羅格的房間門口，對著裏麵喊道。“請進來說吧。”斯特羅格回答。

  吳坤走了進去。

  斯特羅格的這個房間跟之前在山穀基地的房間沒什麽差別，依舊是一張金屬台，上麵墜著許多看起來機械手臂和大大小小的管子。而此刻大多數設備都是關閉的，隻有幾根看起來像是充電設備的線在亮著。“鑒於目前的情況……比較複雜，我需要跟你談談。”吳坤說。

  斯特羅格看起來也心事一堆，長長舒了口氣，以特有的金屬聲音道：“唔，是，現在的情況的確是比較複雜，我們也的確需要談談。”吳坤眉頭一鬆，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開誠布公地說了。首先，我們看得出，你並不是機械城方麵的完全讚同者……這麽定位您，應該沒錯吧？”

  斯特羅格依舊躺著，充著電，道：“沒錯！具體來說，目前我應該是算作聖城的叛徒。”

  “這麽說的話，我們應該算作是一條戰線上的？”吳坤試探性地問。

  “不，不是一條戰線上的，而是利益的合作者。”斯特羅格糾正。

  吳坤暗自微笑，這兩個東西，其實是一個概念。

  “既然是利益的合作者，那彼此之間共通消息，消除認識上的誤差是合作的第一步，為了表示合作的誠意，我先說說我們這一方麵的一些基本情況。”吳坤道，“我們，包含你所說的‘聖子殿下’合稱第12行動組，是西北A523太行山地道城獨立抵抗組織分部特別行動組的分支機構，主要負責完成一些小型但非常重要的軍事、特殊情況的處理和戰鬥，這次主動出擊，穿透到人類和機械城戰線，是為了尋找對戰爭產生特殊影響的機會和作戰對象，力求以小博大，以特殊手段、局部破壞、敵後破壞等方式幹擾機械城正麵戰場的力量分布，一方麵阻止機械城部隊在中原正麵戰場上的力量集中，另一個目的，則是對機械城毀滅南亞A816要道中樞的行為進行報複……”

  他還沒說完，便驚訝地看到，斯特羅格坐了起來，然後扭頭看著他：“你是說……人類軍隊要反抗一下？”

  他這話問的比較奇怪。人類哪一天不是在反抗？

  “如果按照林將軍的本意，這次行動應該叫‘主動出擊’。”吳坤也糾正道。

  “那麽……聖子也是知道這個情況的？”斯特羅格卻突然把話題轉到李鑫岩的身上了。

  “這個……自然，他也是知道的。”吳坤回答。

  斯特羅格麵色凝重起來。

  李鑫岩看過了記憶，自然知道，人類對他做了什麽，如果說之前他沒看記憶，是被人類哄騙著上了戰場來反抗機械城

  ，那麽現在，他會如何想？且不說別的，首先，他將如何自處？

  曆史不怕被回憶，而是怕被重複。

  當同樣的痛苦在一個人身上一遍又一遍地被重複，那將是一種什麽感覺？斯特羅格的脊背發涼。

  “那，你們還要繼續執行這個任務？”斯特羅格問道，但是聲音卻冷得要將人凍僵。

  “是！如果沒什麽大的問題，我們是要繼續的。況且你剛才也說了，你是機械城的叛徒，我們是利益的合作者。我們也看見你的手段了，可以說是無與倫比，有你這樣的幫手，我們這次……”吳坤根本沒覺察到斯特羅格的語氣上的變化，一邊說著，一邊竟稍稍有了些憧憬的味道在裏麵。

  斯特羅格根本沒給吳坤反應的時間，一隻金屬拳頭幾乎是瞬間就到了吳坤的麵前，甚至連身上的充電線都沒有摘掉，從金屬台上的天花板上直接拉斷，冒出一串串火星。

  吳坤甚至連閉上眼睛的時間都沒有。

  可斯特羅格的這一拳頭卻沒打在他的臉上，一隻手從側麵伸過來，一把用手掌捂住了那隻鐵拳，手掌勁力使得恰恰好，斯特羅格的拳頭剛好貼著吳坤的鼻子停了下來。

  “這不怪他。”李鑫岩略帶滄桑地說道。

  “滄桑”，是斯特羅格在李鑫岩看完那些記憶之後，這兩天第一次看到清醒的李鑫岩之後，能找到的唯一一個詞。

  同樣的，吳坤扭頭看著李鑫岩，也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李鑫岩跟以前相比，似乎哪裏不一樣了，可撓頭想了想，他卻說不出來哪裏不一樣了。

  “殿下！”

  “李鑫岩！”

  斯特羅格吳坤同時叫道。

  李鑫岩誰也沒回答，而是走上前去，先摘掉了斯特羅格身上還在冒電火花的電線，然後找了個能坐下的地方，抱著頭揉了揉腦袋，道：“這是一場戰爭，對於一場戰爭來說，無所不用其極才是獲得勝利的保證。從這個角度來看，人類沒有錯，機械城也沒有錯，錯的，是戰爭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