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要進入到處都是鬼的陰間，法師大方地把劉喪的胳膊挎進自己的臂彎說：“別怕。這裏到處都是鬼，出現個人才不正常。”

  終於到了可以大大方方秀恩愛的地方，劉喪心情不錯，尤其這幽幽暗暗的路和古墓甬道很像，讓自己這個盜墓賊很親切。兩人秀著恩愛虐著狗，也不管過路的鬼感受如何。殷家在地府常來常往，大鬼兒小鬼兒聞到這股味道都知道誰來了。

  法師秀恩愛不忘發紅包，一遝遝黃紙點起來四處拋散，引眾鬼來搶，讓劉喪有一種□□大哥走紅毯的感覺。

  嘻嘻哈哈夠了，法師說：“從現在到明天天亮，我要去冥河源頭取一缽水，帶你見幾個人。先取水還是先見人聽你的。”

  劉喪：“當然人。”

  聽說你斬斷冥河，以前就覺得有點故事，現在看來大有文章。最精彩的故事當然留到最後。

  法師不知是計，大大方方拉著劉喪來到第一殿秦廣王殿，這裏是亡魂報道，接受初步篩選的地方。好人直接飛升，超脫凡塵；不好不壞的人去往第十殿，再次投胎；壞人嘛，不好意思，去孽鏡台照一下，看看一生造了多少孽，然後該去哪個殿去哪個殿，該受什麽刑受什麽刑。該炮烙的絕不腰斬，該車碾的絕不拔舌。後麵還有九個殿和一眾小鬼兒等著您哪。

  劉喪曾好奇過陰間的樣子，是一切依照古法，還是與時俱進？賄賂了小鬼兒進了門，才知道兩者兼有。一眾牛鬼蛇神的打扮與房屋還是古製，辦公係統則部分轉入現代。

  秦廣王闊臉長髯，長得正常，但是像一般領導或官員一樣，在辦公室養得白白胖胖，而且鼻梁上架著酒瓶底兒一樣厚的眼鏡，見人來了摘下眼鏡揉揉眼重新帶上，一團和氣地說：“小元兒來啦! 怎麽好久不來看老哥哥？”

  還老哥哥？你的年紀可以當伯伯! 劉喪一陣惡寒，覺得秦廣王故作親熱，像極了把一口大鍋甩給你之前，特意跟你嘻嘻哈哈的領導。

  殷家老狐狸絲毫不覺，親親熱熱叫了一聲“蔣大哥”，說：“上個月那個事情了了，可我今天來找你告狀，有人欺負我。”

  秦廣王本名蔣子文，是個秀才，辦事嚴謹略顯古板，驚道：“誰？名字報上來，等他來了再做計較。哥哥雖然不會強加罪名冤枉好人，但是所犯罪孽一經查實絕不放過。”

  劉喪期待聽到前男友現任老婆的名字，誰料法師說了一個自己絕對忘不掉的人。“王瑞芳，女，河北滄州人，1973年出生，大專畢業做過服裝師，1999年來北京經營服裝店，2003年嫁給劉忠，同年生子劉聰。2014年家中火災死亡。”

  劉喪驚呆了，法師怎麽把我後媽的生平倒背如流？法師來見兄弟，難道不先就自己的事情求點兒支援？怎麽提起我的事來了？

  秦廣王也覺得有點兒費解，叫來一個也戴眼鏡的主簿查看檔案。主簿一會兒就把平板兒電腦擺到秦廣王麵前，秦廣王不熟悉操作，把不知近視還是老花的眼睛貼在屏幕上，一隻胖手費勁兒地點著鼠標看完。“這個王瑞芳幾年以前就來了，挑撥離間，長舌妄言，害人父子分離，一直在第三殿受刑。她怎麽得罪你了？”

  法師一指劉喪：“被她挑撥離間，害得父子離散的就是這個人，我男人。”

  秦廣王又揉揉眼重新帶上眼鏡，順著手指的方向一看：“喝，這兒什麽時候站著一個人？還是個生人？”

  劉喪：敢情兒這半天沒看見我!

  秦廣王要保持一派官架子，有或許真的眼神不好不愛走路，隻送到辦公室門口。法師和秦廣王又客套一會兒才出來，劉喪百分之百確定法師給秦廣王的袖子裏塞了什麽，秦廣王招呼兩個小鬼兒給他們引路。

  路過孽鏡台，正巧有一個犯人被押上去，從鏡子前一過，一生罪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鏡子不僅照出此人幹壞事的場景，還用小字批注年月日，事由，經過，後果和罪狀。法師一眼驚豔，說：“這比我的法眼厲害多了! 我隻能看到一個人做了什麽，但看不清何時做的，也弄不明白這事兒到底為何。這鏡子一秒鍾把一生案子審完，還幫忙把結案報告都做好了! ”

  劉喪猜老狐狸可能有點想法，果然等到第三殿門口，兩個小鬼兒回去，法師見四下無鬼 ，小聲問劉喪：“你自己那麵銅鏡帶了嗎？帶了我們走的時候再去一趟第一殿，把那麵鏡子換下來。”

  劉喪看著法師，一副你瘋了的表情。法師輕咳一聲，更壓低聲音解釋：“地府采購和人間政府采購一樣，肯定有備品。他們發現鏡子不好用了就會換上備品，再打個報告交待上麵。而且你發現沒有，第一殿的人都眼神兒不好。”

  劉喪想了想，好像真的。第一殿的人，不，鬼，都帶著厚厚的眼鏡，自己跟著法師大搖大擺進去，都沒招來好奇的目光。但是，到自己把兄弟家偷東西到底好不好？

  劉喪以前覺得法師很牛，現在越發覺得法師很狗。可能這就是偶像光環消失吧。

  第二殿楚江王殿懲罰的是殘害他人身體、奸盜殺生的惡人。第三殿宋帝王殿懲罰的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挑撥離間，教唆纏訟的惡人。殿內隻有行政機構，真正受刑的地獄不在這裏。

  長的像港片裏壞警察的餘懃和法師客套完，一指地麵，地麵變成透明的。純黑大地獄和十六個小地獄猝不及防出現在腳下。劉喪雖然第一時間被法師捂住耳朵，還是受了萬鬼哀嚎的聲音折磨。餘懃指著一個方位說：“應該是這兒，元兒你自己去吧，我讓人關五分鍾監控。”

  餘懃還遞給法師一個勾子，用來將受刑的罪人勾上來。法師抓緊時間，一拉劉喪就跳，劉喪已經不怕了，但是真見到繼母王瑞芳，內心還是又難過又震撼，以至於不知道怎麽開口。

  王瑞芳被發配到刮脂小地獄，被小鬼兒天天用刀刮掉身上肉和脂肪，隻剩一張軟踏踏的皮搭在骷髏一般的骨頭架子上。劉喪回憶半晌才將骷髏一般的臉跟小媽聯係起來。

  劉喪艱難張口，叫了一聲：“小媽？”

  王瑞芳做鬼多年不改刻薄本性，“哼”了一聲。

  法師直接罵道：“賤人知道老子為什麽殺你嗎？因為你特麽的太賤!”

  法師和劉喪在一起時間越久，越對這個女人不爽。她害得劉喪和父親不能相認，讓父親以為劉喪不是親生的。更可惡的是，父親死前，這個女人沒通知劉喪去見最後一麵，讓劉喪從旁人口中得知，趕了一夜路到醫院，隻見到一具冰冷的屍體。

  這些事情在劉喪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劉喪失眠、抑鬱、毒舌、計較，都可以看做當年這些事的後遺症。

  試問，誰受了這麽多委屈，還能陽光燦爛的對別人？

  劉喪雖然現在不失眠了，可是晚上起個夜，翻個身，甚至看個手機都能把劉喪驚醒。驚醒的劉喪往往像個孩子，害怕又委屈地哭著問：“法師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每當這時，法師伸手環住劉喪，把他的頭埋進自己懷裏，溫柔安慰，同時一遍遍計劃，讓劉喪把始作俑者親手再殺一次。

  殷法師一手持勾子勾住王瑞芳下巴，一手掌心向上，念動咒語召喚出一把紅色的桃木劍遞給劉喪。“這是殺鬼的桃木劍，殺了她讓她魂飛魄散，你就不做噩夢了。”

  劉喪根本沒有殺過人，舉起桃木劍兩次三番下不了手。殷法師看五分鍾快到了，不再跟劉喪客氣，拿過桃木劍就要捅。突然背後有人叫道：“殷尊使住手！此人殺不得!”

  殷法師鳥過誰？越有人攔著越要動手。劉喪循聲望去是一個和尚，長得還行，白白淨淨，生前應該沒受過苦，死後不知為何到地獄來的。

  見殷法師不打算手下留情，和尚拋出手中佛珠，朝殷法師的桃木劍飛來。兩者都是法器，各有神通，先在空中鬥了起來。可能因為都是高手，劉喪沒看見兩人怎麽操控法器，隻知道五分鍾肯定過了。

  劉喪小聲說：“五分鍾過了，是不是走？”殷法師看清來人是目連尊者，皺皺眉頭歎口氣，今天這人殺不成了。

  陰間不是隻有閻王說了算，地藏王菩薩專為枉死之人建造了枉死城，並由目連尊者接引亡靈。目連尊者既然來了，說明這王瑞芳終因是枉死的，在地藏王菩薩那裏記了名。這就不好辦了。地藏王是四大菩薩之一，試問得罪得起嗎？即使現在硬把這人殺了，以後保不齊報應到誰身上。殷家腳踏黑白兩道混這麽久，一些分寸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