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
作者:深水小烏龜      更新:2021-01-29 05:17      字數:3099
  劉喪認識法師這麽久,今天真正見開壇。兩人在現屬於劉喪的舊倉庫布置好結界和香案,殷法師難得一本正經畢恭畢敬起來。穿道袍,帶冠冕,正衣冠,持拂塵,神色肅穆向東方燒紙祈祝,三唱三念。香案上供的是泰山神天齊王東嶽大帝的靈牌,而法師向東嶽大帝祈求的是一缽忘川水。

  紙燒完,經唱完,靜待大帝顯靈。忽然火盆裏最後一點兒火苗竄出一人多高,紅色的小火星盤旋上升,當空飛舞好一陣。法師站起來拍拍藍色綢子麵的道袍,看沒被火星燒壞,高興地說:“東嶽帝君允了,咱們走。”

  老狐狸現在不想自己施法,祭出一塊土行孫的遁地令牌,一拉劉喪,原地轉了一圈。劉喪感覺像十萬大山撲麵而來,壓得人呼吸困難,再睜眼已經到了。

  泰山又稱岱山,是冥府所在。《後漢書·烏桓傳》曰:"如中國人死者,魂神歸岱山也"。泰山綿延萬裏,不同區所的職能還有細分。梁父山收人之三善魂,蒿裏山收人之七惡魄。古之君王封泰山以祭天,禪蒿裏以祭地,以人間事告鬼神也。

  三善魂者,胎光、爽靈、幽精;七惡魄者,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三善魂屬陽,風郎氣清;七惡魄屬陰,黑醜渾濁。蒿裏山左的忘川萬年來承擔著堪分陰陽的重任,容七惡魄通過,將三善魂攔在外麵,使他們繼續去往梁父山。忘川像一條小溪,默默無聞。兩岸蘆葦高可過人,腳下有零星幾朵野花,旁若無人地開著。

  太陽下山,天還沒黑,西邊掛著幾朵灰灰的火燒雲。法師不顧天氣冷,拉著劉喪轉過蘆葦叢,在忘川河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邊走邊說:“我家祖籍山東,在我小學畢業搬到北京,所以我小時候來玩兒過好幾次,好像是我爺爺帶我來的……我們殷家不是一個人跟閻王拜了把子,而是凡有法力,凡在道門之中,就和閻王拜了把子,隻不過小輩兒裏時常走動的隻有我。”

  劉喪覺得自己被一隻狐狸精拉著,天傍黑時在冥河邊走,不拍成聊齋簡直浪費,所以一路舉著自拍杆兒直播。應老狐狸要求,關了聲音且小心著,不讓老狐狸入鏡。

  劉喪的直播號不溫不火維持著,直到出了醫院搶人事件,現在黑紅了,粉絲們邊罵邊刷禮物,很熱鬧。

  現在直播畫麵裏沒有老狐狸的背影,但是有一隻拽住劉喪的手。手的主人撥開蘆葦走得快,好像披荊斬棘。要不是劉喪帶著帽子,蘆葦杆兒就把頭發弄亂了。

  終於到了。老狐狸在一塊石頭前停下,說:“給你的粉絲好好拍拍,這才是真正的三生石,杭州天竺寺的那塊是唐代從這兒取走的影子石,別再被騙了。”

  女媧甩泥繩造人,每造一人,於身後餘一粒砂,積少成多,成一碩石。此石因始於天地初開,受日月精華,靈性漸通,日日向天生長,似有破天而出之意。又生出兩條神紋,將石隔成三段,縱有吞噬三界之意。女媧急施魄靈符,將石封住,心想自造人後,獨缺姻緣輪回神位,便封它為三生石,賜它法力三生訣,命名三段為前世、今生、來世,並從底到頂添了一筆姻緣線,令其緣定三生。

  此石太過通靈,女媧思慮再三,把它放在忘川河邊,不令它吸收日月精華,反被陰魂汙濁之氣困擾,無法通天,隻能乖乖在人間掌管三世姻緣。

  劉喪故意問老狐狸三生石的來曆,老狐狸便講了以上這麽多,殊不知劉喪偷偷把聲音開了。直播間裏粉絲先是懵了一下,然後狂刷飛機遊艇求殷法師露臉。劉喪最後留下一句“你們想多了”,關了直播。

  天色暗下來,劉喪怕冷似的從背後抱住老狐狸的肩膀,隔著圍巾蹭老狐狸的臉,呼出熱氣在老狐狸耳邊,說:“約會帶人家來這種陰森恐怖的地方,法師你好壞哦。”

  老狐狸本來耳朵凍紅了,被他一弄麻癢難忍,說:“特麽的野外撩逗本座,是你壞還是我壞! ”

  劉喪本來沒想到,突然想到了。野外! 野外! 野外!

  劉喪背包放下,外套一脫一抖,在地上鋪平展開,外套下麵壓住蘆葦杆兒。劉喪在外套一邊坐下,拍拍另一邊示意法師過來。

  這特麽的是幹嘛?冥府低配版《紅高粱》嗎?法師看著腦子抽了的劉喪都想打人了,誰料劉喪說:“過來坐下歇會兒,吃點東西。這麽冷別真的低血糖了。給你巧克力。”

  額……是我太不端了嗎?為什麽我剛才有一瞬間真的以為他要野戰! 老狐狸接過劉喪遞來的巧克力,同時默默從乾坤袋掏出火鼠裘遞過去,自己坐到劉喪身邊。

  劉喪展開火鼠裘給兩個人披上。火鼠裘有點小,小得正正好好可以順勢把老狐狸的肩膀摟過來,要是再大一尺,就沒理由讓老狐狸的臉貼在自己胸口了。

  真浪漫,劉喪忍不住又舉起自拍杆兒。哢嚓。

  秀恩愛死的快,就在閃光燈亮起的一瞬間,劉喪看見背後一個臉色慘白的少年,正怨毒地看著自己。劉喪嚇得大叫一聲,自拍杆差點兒掉了。

  “鬼!”

  法師回頭從眼鏡片兒上方,往劉喪背後看了一眼,若無其事地說:“別理他。”

  劉喪:“我沒你那麽好的心理素質。”

  法師:“那咱們走吧。”

  兩人站起來剛走到河邊蘆葦少的地方,劉喪又從水麵看到那個慘白的少年。劉喪:“法師他跟來了。”

  法師:“沒事,他不傷人的。”

  劉喪:“你們認識嗎,你怎麽知道他不傷人?”

  無風的死水不講道理地動了,法師隻得承認:“其實認識。”

  劉喪:“那你快跟他說別跟著我呀!……等會兒,他是不是來找你的?”

  法師:“嗯……是吧。剛才藏太好我沒看見。”

  什麽沒看見! 水波換了一種很激烈的運動方式表達不滿。

  劉喪:“怎麽回事?這兒你不是小時候常來嗎?他是不是你的青梅竹馬?”

  這回法師還沒說話,水波先歡快地濺開了。

  劉喪:“殷小元,老實交代! 為什麽忘川河邊三生石畔,有一個人等你?”

  法師幹脆摘了眼鏡,對身旁的空氣說:“你來幫我解釋,小明。他能聽見。”

  劉喪沒想到居然在這兒用上陰聽技能。少年“小明”說:“我沒有名字,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我有記憶以來一直在忘川河邊。好多人來三生石刻名字,但隻有真的有緣人才能刻上,永遠存留,風吹日曬無損。無緣人即使當時刻上,以後也會變淡。”

  “我好羨慕那些能把名字刻上的人,也想刻一個自己的,可是別人看不見我,隻有小元兒。小元兒不僅願意和我一起刻名字,還每年暑假來陪我玩兒。可是小元兒你好多年不來了,我們刻上的名字早就看不見了。”

  劉喪咬著後槽牙,一字一頓:“殷,小,元! 原來這是你的妖怪少年! 還本座是人先生你是什麽! 我就是一個被你蒙在鼓裏的工具人! ”

  殷法師無奈地捂著臉,一副讓我死吧的樣子。劉喪走近,一步,兩步,三步,突然抱住法師的肩膀,往法師的脖子狠狠哈了一口熱氣。法師怕癢,剛才就被逗得不要不要的,現在怎麽又來?

  劉喪在法師耳畔說:“回去再收拾你。”轉向水麵看著“小明”問:“刻名字的工具你帶了嗎?”

  從水麵反向空中飛出一把小小的生鏽的矬子,劉喪淩空接過來,拉著法師走到三生石前,一筆一劃刻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把矬子遞給法師。

  法師刻下自己的。劉喪想在名字上加一個愛心,可是手太冷刻得歪歪扭扭的。法師接過來,兩人合力握住,但是不會使勁兒,最後刻成一個圓。

  劉喪把矬子扔回給“小明”,說:“再找別人吧,法師歸我了。”

  小明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伴隨一陣淩亂的水波消失不見。水波故意往劉喪身上濺,像要最後報複一下。劉喪抬胳膊去擋,連連後退,腳下一絆順勢坐到地上。老狐狸去拉反被他拉到地上,兩人哈哈大笑。

  正鬧著,遠處傳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冥府的門小神已經打開半晌,尊長到底要不要進來?”

  劉喪循聲尋找,不多會兒拉著法師來到一顆樹下。樹下有個小老頭兒,很矮,是土地公。法師仿佛在家門口和男朋友打鬧,被鄰居發現,老臉特別掛不住,趕緊給這位小神仙燒了一大遝紙錢,說:“土地公公見諒。”

  公公收錢引路,帶他們轉到樹後麵。隻是繞樹半圈兒,周圍景象完全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