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光啟沒敢吭聲，安靜的承受著帝王的怒火。

  景帝今日算是被氣到了，一連怒斥許久，這才深吸了幾口氣，逐漸平靜下來。

  “朕那日交代你的事，你可還記得？”

  景帝聲音恢複一貫的冷靜沉穩，傅光啟頷首，

  “臣萬不敢忘。”

  “那就好！”景帝冷哼一聲，似是有些疲憊了，“西冥禁島之人，想必不用多久，便也該進京了，此事非同小可，朕信任你，你可別再讓朕失望了。”

  心裏一沉，傅光啟沉聲應下。

  傅光啟離開後，一人自殿門外走了進來。

  這人相貌尋常，穿著普通的內侍衣裳，一眼看去，是那種丟在大街上，也可以泯然眾人矣的一類人，如果墨少陵和顧禎此刻在，就會發現，這人，就是剛才出去提審人證的那個內侍。

  隻不過，之前還顫顫巍巍的小內侍，此刻麵色坦然，渾身氣勢一變，變的跟‘普通’人無礙。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普通’人，麵對景帝，竟沒有太多的恭敬和懼怕，更多的是一種超脫於世外的淡然冷漠。

  更讓人詫異的是，對於他這個態度，景帝竟然也不以為意。

  “今天的事，你也聽見了，按照你家主上的要求，朕給太子和傅凝煙賜了婚，如今，丞相府和南安王府是結了怨，但西寧王府卻偏向了南安王府，還搭進去朕的一個兒子，這結果，恐怕和我們一開始說的，有些不一樣吧。”

  景帝略帶質問的聲音落下，那人木著一張臉，神色無波，

  “主上傳了消息來，西寧王確實是一個意外，但也不足為據，讓皇上不必煩惱，而至於七皇子，想不想保，端看皇上，但依照著主上的意思，心裏有恨，有不甘更有野心的人，定然比隻有野心的人更適合當一把劍，劍已鑄成，就此毀了，未免可惜。”

  景帝冷嗤一聲，目光不悅的看著那人，

  “你家主上的意思，是要朕利用自己的親生兒子？”

  那人神色木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景帝眸子一眯。

  那人也不懼，像是他麵對的不是一個能主掌生殺大權的帝王一般，

  “主上還說了，如今律王已經與皇上您離了心，皇上若是不想他日被猛虎反撲，還需早做準備才是。”

  景帝突然沉默下來，他想了想，半晌才凝聲道，

  “律王征南有功，回朝三年，先是綏陽瘟疫，後是江南水患，越杭匪患，丞南大旱…百姓對他稱讚不已，加之墨景沅在民間和朝堂的威望，想輕易動他，談何容易？再者…朕也不確定，墨家玄騎令，究竟在不在他手裏，若在……”

  景帝聲音突然消失，沒有將剩餘的話說完。

  但隨著他的一席話落，一種風雨欲來天地萬物沉寂肅穆的氛圍悄然而生，帶著濃濃的毀滅和壓迫氣息。

  那人也沉吟了一會兒，啟唇道，

  “民心似水，能覆舟亦能載舟，皇上顧忌的，不過是南安王府在百姓間的聲望，但如果這聲望有朝一日突然改變呢？若是人人喊打，皇上再出手，不也是順應民心麽。”

  景帝聞言，久久的沉默下來，一雙有些渾濁的眸子半闔著，似是在思索著什麽。

  那人默默等了一會兒，又道，

  “至於西寧王府…主上說了，皇上擦了幾年的刀，也該出鞘試一試鋒芒了。”

  景帝眸子一抬，“你是說…曲憐書？”

  那人沒有說話，麵色坦然的退下，片刻間消匿在陰暗的角落裏，無聲無息的，就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殿內，隻剩下景帝一人，獨坐在那至高無上的椅子上，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墨少陵沒有回南安王府，他也不用人招呼，自來熟一般，徑直去了西寧王府。

  眼看著從來沒有什麽交集的律王爺天天跟逛自家後花園一般穿梭往來於西寧王府後院，西寧王府一種下人表麵一派平靜，私下就跟炸鍋了一般，議論紛紛。

  墨少陵腳程很快，他都喂花染喝完了藥，顧禎才氣喘籲籲的找了過來。

  抬眸掃了顧禎一眼，趁著墨少陵轉身放碗，花染對著顧禎悄悄的眨了眨眼睛，一臉詢問。

  顧禎對著她無奈的笑了笑，花染眉尾挑了挑，若有所思。

  “你怎麽過來了？”

  墨少陵淡聲開口，看也不看顧禎，語氣不耐。

  顧禎有些冤枉，“律王殿下，這是西寧王府！”

  墨少陵：“哦！”

  哦……？顧禎這般好脾氣的人，都有些忍不住躁動了。

  深吸一口氣，顧禎努力維持著平日裏一貫的溫文爾雅，轉頭對著花染一笑，

  “花染姑娘今日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

  花染一笑：“承蒙……”

  “哪裏好了？臉白的跟鬼似的…輕夜，你回府，將庫房裏的那一盒千年紅血參取來。”

  顧禎臉上笑意微僵，

  花染目光轉了轉，弱弱出聲，

  “不至於吧，我又不是隻有一口氣了……”

  “輕夜，本王記得庫房裏還有一箱百葉雪蓮，也一並取來。”

  “百葉雪蓮？一箱？”花染倒吸了一口氣，眼冒金星，“殿下……”

  “還有那幾箱百年何首烏，東嶺阿膠，掌葉靈芝，通通送過來，若有尚未發黴的冬蟲夏草…”

  “墨少陵！”

  終於，花染沒有忍住，咬牙喝了一聲。

  墨少陵眉頭一蹙，唇角向下一彎緊抿著，麵露不悅，隱約有點不開心，還有一點小委屈。

  花染瞬間心軟，

  她抱歉的看向顧禎，顧禎側頭看了一眼瞬間老實安靜的墨少陵，眸裏露出一抹羨慕，似笑非笑，

  “花染姑娘安心養傷吧，本王就不打擾了。”

  “王爺慢走。”

  臉上掛著笑送走了顧禎，花染轉頭看著耷拉著腦袋的墨少陵，瞬間沒脾氣了，

  “說說吧，誰又惹我們律王殿下生氣了！”

  “沒有…”

  “說吧，我聽著呢…”

  “真沒有…”

  “啊，那好吧，我還想著親親抱抱能不能安慰一下我們殿下呢，既然沒有…”

  “顧禎輕易叛變，將傅凝煙送了回去，傅光啟和李言乾蛇鼠一窩，沆瀣一氣，皇上一心偏私，是非不分，叫人惱怒。”

  聲音突然被打斷，看著瞬間正襟危坐，一臉氣悶的男人，花染心裏好笑。

  “過來！”

  她招了招手，

  墨少陵抿了抿嘴角，走到床榻邊坐下。

  花染忽然湊近，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