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時候，那位一直緊跟龍滄江的古靈子，也倒了大黴。

  其實要說古靈子，本身有多壞，也未必，隻是他實在跟龍滄江跟得太緊、綁得太深了。

  所謂“成王敗寇，願賭服輸”，龍滄江事敗後，作為他手下頭號大將，古靈子自然逃不過重罰。

  像這種情況，一般都是斬草除根，直接殺死，但鹿忘機還是顧念舊情，並沒有趕盡殺絕。

  他隻是命人廢去了古靈子全身的仙極門功夫，逐出了師門，讓他變成一位普通的落魄老人。

  對曾經仙風道骨的仙極門大長老、副掌門，這樣的懲罰，雖然沒有喊打喊殺，但也算很重了。

  雖然重，仙極門上上下下，卻毫無異議，因為鹿忘機已經公示了好幾件古靈子作惡的證據。

  其中有幾件證據，就是尹月柔早些時候潛入古靈子居處偷的，那時候她還沒被古靈子懷疑並發現。

  這樣的證據是致命的，因為古靈子不僅一手負責了對獨孤橫行的謀殺，還參與了李克淩對老藩王李懷恭的弑殺。

  看到內部公布的證據後，張少塵忽然解開了當日聶玉虹所托的謎團：

  那個參與李克淩弑殺親父藩王的“世外高人”，不就是古靈子嗎？

  除了尹月柔提供的證據，古靈子那位得意弟子白雄傑，也提供了幾個有力的證據，證明自己這位恩師，品行不端，表麵道貌岸然，暗地裏做了不少見不得光之事。

  白雄傑和尹月柔還不同。

  尹月柔是鹿忘機，故意安排在古靈子身邊的臥底，白雄傑則是因為自己的野心和對師父的不滿，半路投靠了鹿忘機，但其實還一路觀望，兩邊下注，誰贏就跟誰。

  所以，現在他提供證據，性質和尹月柔提供證據，可不太一樣，總讓人覺得他這麽做，人品堪憂、品德可疑。

  但即使如此，不得不說他提供的幾件證據，很有用，很有說服力。

  所以，在仙極門中根深蒂固的古靈子，就這麽被廢去武功、剝奪師門、變成了廢人。

  其實某種程度，對古靈子這樣的人物，如此處置，還不如直接將他一劍殺了來得爽快。

  不少人已經體會到這一點，便對重新掌權的鹿掌門，也是暗自凜然，不敢再像以前那樣，有絲毫的不敬了。

  這件事情當中，最感慨的當屬張少塵。

  當年潯陽街頭，自己落魄無比，隻是個今日不知明日飯在哪裏的小乞丐；那時候的自己，和道骨仙風、貴為仙門大派副掌門的古靈子相比，可謂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而不管後來有什麽糟心的事、有什麽沉痛的變故，自己確確實實，通過古靈子給予的機會，改變了命運。

  卻沒想到，現在自己某種程度，春風得意，而當年叱吒風雲、神仙一樣的人物，卻落得個落魄悲涼的下場。

  眼見此情，也難免讓他暗地裏生出滄桑之歎。

  處置完古靈子，鹿忘機也驅逐了自己現任妻子穀麗芝。

  那個和穀麗芝有私情的忘機院守衛弟子，則自己畏罪潛逃了。

  相比對古靈子的懲罰，鹿忘機對妻子的處置，已算是非常寬厚了。

  畢竟在某種程度上，他也是利用了妻子。

  所以雖然很厭惡、有屈辱，但到最後，他還是沒下殺手。

  對他們之間的事，張少塵是知道內情的，所以當旁觀著看到這樣的處置，他便覺得，鹿忘機確實挺大度的，是個做大事的人。

  後續收尾的事情，大致處理完畢後，鹿忘機便獨自一個人，去了鷹愁澗。

  他已好些年沒來這裏。

  到了這裏，他擺下了香燭酒食，點了香，燒了紙錢。

  他是來這裏，祭奠自己心目中真正的妻子、永遠的愛人。

  麵對著百丈深淵下滔滔流淌的山澗溪水，鹿忘機淚下如雨。

  淚眼朦朧中，他俯身看著山間，說道：

  “秀雲，吾之愛妻，當瞑目矣……”

  後來，當這一段公案慢慢流傳開來，這莫幹山中蔭山附近的鷹愁澗，便被人叫成了“烈女峽”；下方奔騰不息的急流溪水，也被喚作了“淚滿溪”……

  在那番血戰中，張少塵受了不小的傷，有不少處傷，都觸及到了筋骨。

  鹿忘機便給了他各種珍貴的靈丹妙藥，慢慢調養，還賜給他仙極門中珍藏的功法秘籍，一來讓他養傷時解悶，二來顯然就是在酬功。

  鹿忘機這樣的對待，就如同恩師慈父一樣。

  此舉固然非常好，但在張少塵的腦海中，不知怎麽的，還是不知不覺便浮現出獨孤橫行曾教導自己的場景。

  那個豪邁的師父，曾立在萬山之巔，昂首眺望遠山白雲，對張少塵慨然說道：

  “世間汙穢，吾欲蕩滌人間。”

  雖然，那一段師徒之間的緣分和時光，是那麽的短暫、淡薄，但諸如此類的景象，卻總是這麽鮮明地浮現在心頭，讓他想哭……

  今夜月色正好，還在養傷的張少塵，支撐著走出屋外，走到一處高山的峰頭，站在那裏眺望賞月。

  今晚月圓，清光萬裏，直照得千山萬壑輪廓分明，又有一種柔和的格致，隱去了廣袤山野中陰森的角落。

  在如此溫柔清白的月光中，張少塵悠悠地想起了往事。

  這一次，經曆武陵峰頭的巨變，他和獨孤羽霓的仇怨，稍稍鬆解。

  以前，他一直懷著幻想，雖不敢細想，但總覺得，如果自己幫她做一些事，兩人的關係和感情，還有可能回到過去。

  但現在，自己真的幫她做了事，甚至親手殺了獨孤飛、參與殺死龍滄江，幫獨孤羽霓報了大仇，卻在這樣的時候，反而忽然清晰地認識到，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可能再也回不到過去。

  無論本意本心如何，他之前的臥底之事，太傷人心了。

  清白的月光中，明白地認識到這一點，一瞬間，心境已經很強大的少年，幾乎有種自殘自傷的衝動。

  他生生地忍住了。

  就和狂奔烈馬突然止步一樣，他這樣忍住之時，心靈心魂就好像受到沉重的衝擊，一瞬間，很傷，很痛。

  痛苦難受之際，忽然間眼前白光一閃，張少塵定睛一看，卻見是那個清麗如芙蓉的少女，正收斂起雪白的羽翼，俏立在自己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