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他忽然收斂了怒氣，頓了一頓，語氣竟變得推心置腹般的親切溫和：

  “我懂了。是我不好，平時給你那麽大的壓力，一直恨鐵不成鋼。”

  “可是我也急啊，畢竟讓你掌管偌大的仙極門，怎麽能不在意？”

  “唉！是我急了，古人言，‘欲速則不達’，以前為師不太信，現在是真信了。”

  “忘機，為師現在知道了，你心力交瘁，以至於心智失控，一時胡言了。”

  “不要緊，為師並不怪你。”

  “不過今日，正是做大事之時，你便先退下吧，由我來主持這無爭之日。”

  麵對師尊忽然的善意，鹿忘機卻不領情。

  他冷笑一聲，宏聲說道：

  “我沒有瘋，也不是心智失控，我現在比過往任何時候都清楚。”

  “既然你說我胡說，那我就把你過往罪孽，樁樁件件，關鍵細節，都說給大夥兒聽。”

  “我仙極門立派千百年，相信各位同門都是明斷之人，自聽得出我所言是真是假。”

  用極響亮的聲量說完這句話後，鹿忘機就把先前的指控，一一說出關鍵的隱秘來。

  這一說，眾人直聽得目瞪口呆。

  龍滄江則再也顧不上裝了。

  他一直在打斷否認，一直在怒吼連連，特別地，一直在說鹿忘機徹底瘋了！

  一開始時，龍滄江還是有幻想的，還覺得今日之事，還能掌控，還能善了。

  他是真想打圓場的，畢竟他是仙極門真正的掌控者，這種事弄得一地雞毛，對他是最沒好處的。

  但眼看阻止不住鹿忘機，而且他口中所說之事，越來越隱秘，也越來越有說服力後，龍滄江就再也無法忍耐了。

  隻見他猛地一聲怒吼，叫道：

  “獨孤飛何在？魚腸劍何在？給我殺盡一切不軌者！”

  “我在！”

  獨孤飛應聲怪叫一聲，霎時滿臉獰笑，應手驅動魚腸劍，隻不過刹那之間，石台上便已是一片寒光狂舞！

  眾人盡皆驚懼，都覺得如此突然出手，鹿忘機猝不及防，定然不能幸免。

  畢竟，人家獨孤飛，是偷襲暗殺的行家嘛。

  而且這時候也想到一個更可怕的事實：

  看龍滄江和獨孤飛，配合得如此默契，獨孤飛動手如此之快捷，那是不是說，這兩人對今天以及和今天類似的情況，早就有了預案？一旦有人威脅到他們，不管是誰，哪怕是現任掌門，也說動手就動手？

  想到這一點的人，一股子涼氣自後脊梁冒起，渾身都感覺有點冰凍僵直了。

  不過，這些人沒想到的是，似乎早有預備、占盡一切先機的獨孤飛，這時竟還覺得不怎麽對勁。

  “怎麽我自個兒動作遲緩？”

  “這症狀感覺，咋都有點像中了個那個‘寒冰軟骨散’？”

  一想到這裏，他猛然驚恐，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台下的張少塵——

  沒成想，他迎麵看到的，卻是少年冷笑的臉，還有彌漫一片、森寒如雪的耀目劍芒！

  可以說，獨孤飛出手快，張少塵出手比他更快！一劍飛來，已然刺破魚腸劍的劍光，瞬間就將獨孤飛給胸口洞穿！

  高山之巔的石台上，頓時腥氣彌漫。紅熱的鮮血四處揮灑，紛揚如雨，獨孤飛更是慘叫連連，被洞穿胸膛的劍勢帶動著飛出去很遠，最後“砰”的一聲摔在了石台後方。

  曾經揮出致命一刀的偷襲之人，今日也死在了別人的偷襲之下！

  而獨孤飛臨死前的恐懼，超出了一般人；因為他一直在暗中，如同陰險的毒蛇一樣，窺伺別人，總覺得自己很安全。

  此刻他卻陷入了陌生的巨大的恐懼中。

  “我……也會死嗎？”

  “還死在一個小人物的手上？”

  事實上，他不僅會死，而且他的死，是一個非常罕見的人血分離的景象：

  那血沫血珠，還在原地飛舞，流血的人卻已在數丈之外翻滾，那情形真是既奇怪、又恐怖。

  但很多人，已經來不及奇怪和恐懼了。

  他們太吃驚了！

  怎麽會是張少塵出手？

  龍滄江也吃驚，不過古靈子則是震驚了，現在正一臉始料未及的驚異表情。

  但他們還來不及反應，鹿忘機已是仰天大笑：

  “哈哈哈！一個小人，一個小輩，已經決出勝負，那我們也來吧！”

  龍滄江麵色猙獰，冷笑喝叫：

  “鹿忘機，你要犯上作亂、做弑師孽徒嗎？”

  “若是悖逆如此，別說本座，天地豈能容你？”

  鹿忘機哂然一笑：“若能除你，吾願背此惡名。”

  “哈哈哈！”龍滄江仰天狂笑，“你倒想得美！就憑你這眼力勁兒？好！來吧！就看看今日究竟誰除誰！”

  說話間，他已拔劍在手，衝著鹿忘機拉開了架勢。

  鹿忘機見此，頗有些悲愴地說道：

  “龍老賊，我明知打不過你，明知不可為而為，隻欲為天下人表率，懲奸除惡，不惜此身！”

  “閉嘴！”龍滄江大喝一聲：“狂悖孽徒！哪兒來的那麽多廢話？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了你！”

  說話間，他二人已鬥在了一處。

  兩人的功力之高，自不必說；隻是揮劍施法、搏殺之間，鹿忘機確實表現出，因為眼神太差，很明顯影響了戰鬥，才打了五六個回合，就差點四五次遇害。

  看到鹿忘機笨拙的姿態，那些同情他的人，心都揪了起來。

  有些人心裏很自然地想：“眼神都這樣了，還跟龍滄江鬥什麽？”

  有些不太友好的人，則心說道：“還弑師呢，壞人這麽好當的嗎？你這是變相自殺啊！”

  那些龍滄江的親信心腹，更是嘲笑聲四起，怪叫連連。

  開始近十個回合，龍滄江都懷著戲弄侮辱之心，一時並未下死手。

  很明顯他想通過這種當眾戲耍的方式，徹底打擊鹿忘機的聲望，讓他再無翻身之日。

  隻不過，差不多出了十招之後，龍滄江也有些不耐煩了，覺得戲弄這樣孱弱的傀儡，也不算多大本事，便決定速戰速決。

  於是他便故意露出個破綻——

  這破綻，對正常人來說，簡直不算破綻；但對眼神不好的人來說，就是個險惡無比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