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黑紗女點了點頭，又神思不屬地寒暄兩句，便告辭離去。

  目送她消失在茫茫山野中，龍滄江傲然一笑，說道：

  “一統仙魔兩道，為期不遠了！”

  之後他仿佛想起了什麽，表情忽然有了些滄桑之色。

  沉默片刻，他便仿佛夢囈般喃喃自語道：

  “三弟，你若活到今天，看到今日之形勢，便會知道，當年你的犧牲，並沒白費。”

  “大哥並沒有對不起你。”

  “你的在天之靈，也當瞑目了……”

  沒過幾天，鹿忘機便命人召喚少年。

  張少塵聞訊，連忙趕往忘機院。

  到了忘機院，他在靜室中見到了鹿掌門。

  鹿忘機見了他，遞過一本書來，笑道：“張少塵，這是我新注解的《抱樸子》，你幫我送去升龍洞我恩師那裏吧。”

  “是！”張少塵躬身一禮，恭敬地接過書冊。

  本來接過書來，他就該轉身離去，趕往升龍洞；但他忽然想起上次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心中著實不忍，便委婉地說道：

  “掌門師叔，弟子心中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講無妨。”鹿忘機和藹說道。

  張少塵便道：“掌門師叔，您修習無上道法，修為定是很強的。那以弟子愚見，為何不去治一治眼疾？想必對您來說，也不算太難治愈的。”

  “少塵，難得你有這片孝心，不過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了。”鹿忘機搖頭笑道。

  “啊？弟子愚鈍，請師叔示下。”張少塵忙道。

  “嗯，我這眼疾，乃由山間水脈雲嵐侵染而成，又壓迫五內心魂，故成頑疾。”

  “頑疾既成，即使服以靈丹，輔以妙法，也不得根治，便由它去吧。”鹿忘機頗為豁達地說道。

  張少塵畢竟少年心性，聽到這裏，有些焦急地脫口叫道：“那掌門您豈不是很多應該看到的事情，都看不到了？”

  鹿忘機卻是淡然一笑，搖了搖頭道：“非也，非也。少塵啊，很多事，眼睛是看不到的，要用心去看。”

  “用心去看？”張少塵一愣，心裏略有些不以為然。

  “是啊。”鹿忘機點點頭笑道，“這正是我道家真義。”

  “就拿你手中這部《抱樸子》來說，裏麵就寫到：‘得道之士，呼吸之術既備，服食之要又該，掩耳而聞千裏，閉目而見將來，或委華駟而轡蛟龍，或棄神州而宅蓬瀛，或遲回於流俗，逍遙於人間。’”

  念誦道經文句時，鹿忘機閉上眼睛，搖頭晃腦，沉醉其中。

  見得如此，張少塵有些哭笑不得。

  此後他嘴上唯唯諾諾，心裏卻不甚以為然。

  他心說：“唉，鹿掌門啊，你眼睛都看不到，何談心啊？”

  離開了忘機院，他便下了武陵山，一路高高低低地翻山越嶺，往西南而行。

  大約半個多時辰後，他便趕到了升龍洞。

  升龍洞，仙極門前掌門龍滄江隱居之地，位於莫幹山中部的蔭山之中。

  一路穿林過石，走到升龍洞前，張少塵便發現，和他想象的不同，這升龍洞竟然戒備森嚴。

  這一點，和清寂隨意的忘機院，大不相同。

  在升龍洞門口，有兩位精幹的中年弟子，在洞口神色冷漠地守衛護法。

  張少塵也算見識過很多人，一看這兩位弟子的站姿和神氣，就判斷他倆的功法一定非常強。

  不僅兩位高手守門，那個自己“牽腸掛肚”的獨孤飛，也正懷揣魚腸劍，臉色凝重地在升龍洞門口來回巡視。

  一看到這架勢，張少塵心裏便有種預感：

  今天恐怕見不到龍滄江了。

  很快，他這個預感就被證實了。

  那守門的高手弟子，跟他問了問情況，就拿過那本注解的《抱樸子》，揮手讓張少塵回去，說他自己會去洞內跟龍師尊遞交。

  整個過程，不過三言兩語，而且那說話的語氣啊，都是一副愛答不理、不想多說的樣子。

  按理說，這不應該。

  不管怎麽說，張少塵現在也是古靈子的弟子，而古靈子在仙極門中，聲望、實力，其實根本不亞於現任掌門。

  但就算這樣，升龍洞守衛的輕視之情，還是溢於言表。

  同樣對他輕視無比的，還有獨孤飛。

  按理說，獨孤飛也不該這樣。

  他和張少塵，曾同在魔靈教中，雖然未必一開始就是臥底，畢竟從結果來看，兩人有著相似的經曆。

  這種情況下，他和張少塵，應該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才對，卻沒想到，他對少年的輕視之情，卻比那個接書的守衛弟子，還要顯著。

  獨孤飛高傲異常，見張少塵來，隻是往這邊瞥了一眼，便還是高昂著頭，用鼻孔看人那種，轉身就往旁邊巡遊而去了。

  這種視若無睹，有時候比直接罵人，還更讓人難受。

  這幾人的冷落，寒意直逼從升龍洞內陣陣傳來的寒氣。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天，受了鹿忘機的影響，被蔑視冷落之時，張少塵並沒有生氣。

  他隻是一笑，雖然沒什麽人在看著自己，他還是對著升龍洞高大的洞口，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說道：

  “弟子這就回去了，去跟掌門師叔複命。”

  當然，這麽認真的禮數，也沒人搭理，說完他便一轉身，走了。

  離開升龍洞，下得蔭山，在盤曲的山路上穿雲破霧而下時，張少塵心裏想道：

  “有意思，有意思。”

  “沒想到這些年名聲直追九嶷玄靈宗，幾乎可與羅浮上清宮一較短長的莫幹山仙極門，還有這些顛倒錯位的事。”

  “一個前掌門，就連個看門的人，氣勢都比現任掌門足。”

  “要知道我這次來，可是代表現任掌門來送禮的，居然就被幾個看門的看輕，這看輕的其實不是我，是鹿掌門啊。”

  “還有這獨孤飛，果然是個小人，連個表麵功夫，都懶得做啊……”

  大約半月後，這一天，張少塵正下得莫幹山，去附近的德清縣遊曆。

  被眾人冷眼，他在山上待得也煩悶，便覺得反而在這樣的市井中閑遊，自己的心情還輕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