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忙碌一夜的身軀，浸泡在燙熱的溫泉池水中時，那一瞬間的輕鬆，讓少年也忍不住發出一聲舒服的歎息：

  “真舒服啊，唉……”

  剛才忽然發怒的聖女，聽到他這聲感慨，忽然覺得心裏一陣發慌。

  雖然同處一池，兩人離得很遠。

  羽霓緊張，張少塵也很緊張。

  仿佛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氣氛，他們兩個，心照不宣地開始沒話找話。

  先是獨孤羽霓，看到少年手上的木頭戒指，被池水淋得濕漉漉，在星月下閃著光，便沒話找話地說道：

  “少塵，你現在有沒有想起來，這木頭戒指，到底是你爹、還是你娘送給你的？”

  “沒想起來。”張少塵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但現在，這已經不重要了。”

  “為什麽呢？”獨孤羽霓問。

  “因為我現在知道了，我娘是好人，我爹也是好人，無論是他們誰送的，都是我至親至愛的爹娘送給我的，我都會很喜歡。”

  “我這輩子，會一直戴著它的，隻要我想爹娘了，我就看看它。”

  “這樣啊……”獨孤羽霓若有所思，“你這樣，真好。我就不如你了。”

  “嗯？怎麽會？”張少塵有些奇怪。

  “嗯。你當年的事，雖然不幸，但好歹，你還記得你爹娘，記得那時候你們相處的事情。可我很小的時候，就被義父收養，根本不記得自己的爹娘是什麽樣子的了。”聖女感傷地說道。

  聽她這番話，張少塵很是同情。想了想他便道：

  “那你知道你爹娘的事情嗎？教主師尊他應該會告訴你吧？”

  出乎他意料的，獨孤羽霓竟是搖了搖頭。

  她的神情有些憂鬱：“少塵，我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

  “嗯？”張少塵莫名地覺得有點緊張。

  “一直以來，教主義父對我都很好。可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每次隻要我一問起他，有關我親生父母的事，他就會很生氣、很生氣。”

  “他隻在我開始懂事的時候，跟我提了一句，說我爹娘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死了。”

  “在那以後，隻要我再問他，他都什麽都不肯說了。而且他都會很生氣，有時候我問得急了，他還會罵我——他平時絕不是這樣暴躁的人啊……”

  說到這裏，獨孤羽霓既悲憤、又有些茫然。

  “羽霓，別傷心了。教主師尊他這麽做，肯定是他苦衷的。會不會是你爹娘，當年的那些事，不太適合你知道？”張少塵一邊安慰、一邊猜測著說道。

  “也許吧。但小時候可能是這樣，可我現在已經長大了啊！”獨孤羽霓不甘心地道，“我現在這樣子，有什麽話，聽不得呢？”

  “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了，多血腥多殘忍，我都敢聽得。你看你，你現在不就能坦然麵對當年的——”

  剛說到這裏，獨孤羽霓忽然頓住了。

  “對不起！”聖女有些歉意地說道，“少塵，我不是故意要提起這個的……”

  “沒關係的。”張少塵搖了搖頭，笑道，“你不是說了嗎？我現在真的已經能坦然地麵對過去了。”

  少年一臉誠懇：“真的，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再難過的往事，我們也不能一直想著、一直難過著。”

  “如果難過往事裏那些受害的親人，在天之靈知道我還一直為他們難過著，他們才真的會難過呢。”

  “少塵……”獨孤羽霓已經遊近了一些，正溫柔地看著他的麵龐，說道，“你這些話，聽得有些拗口。可我就喜歡聽，就覺得很有道理。”

  “所以還是羨慕你，一定是你的爹娘，在你的小時候，好好地教導了你，好好地疼愛了你，才會讓你變得這麽豁達吧。”

  “也許吧。”張少塵笑了笑，便抬手指了指天上，“羽霓，你看，現在夜更深了，天上閃亮的星星更多更密了。”

  “你知道嗎？我記得小時候，我娘曾指著星空跟我說，那些天上閃爍的星星，都是我們曾經奔走生活在大地上的祖先。”

  “我相信我娘的話。所以我的爹娘，還有你的爹娘，現在應該都變成了星辰，正在天上看著我們、保佑著我們。”

  “嗯……”聽了他的話，獨孤羽霓也仰麵遙望著繁星燦爛的夜空，有些傷感地說道，“少塵，你畢竟還曾有和爹娘相處的美好時光，你娘還會告訴你這樣美好的事情。可我卻從來沒見過我的親爹娘……”

  遙望著星空，說到這裏時，聖女忍不住撲簌簌地落下淚來。

  星月下，那珠淚晶瑩，也宛若那天邊的繁星一樣。

  “羽霓，你不要哭。”張少塵看著她道，“你爹娘化作的星辰，此刻在天上看著你呢。你哭了，他們也會難過的。”

  “嗯。”獨孤羽霓收住悲聲，擦拭著眼淚，轉臉朝少年綻放一抹笑容，“謝謝你，少塵。”

  “以後我再想我的爹娘，我就在夜裏，看看這星空，來找最像心目中爹娘光亮的星辰吧。”

  打開了話匣子，兩人就說了更多的話；不知不覺中，他們已隨著池水浮動，離得越來越近。

  正說得投契，忽然間，獨孤羽霓意識到，自己竟然已經快和張少塵，挨在一起了，便猛然驚覺。

  這一瞬間，她臉頰泛紅，渾身發燙，手足發軟，口中吃吃地道：“你、你不可以欺負我。”

  聽她這麽一說，張少塵這才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場景，已變得如此曖昧，便也覺得羞赧和尷尬。

  他一邊悄悄地遊離，一邊笑道：“我哪敢欺負你呐？你是魔靈的聖女、魔道的公主呢。”

  說話間，他已經悄悄地離遠。

  見他這樣，獨孤羽霓一邊有些放心，一邊卻又覺得挺煩。

  咬著嘴唇，沉默了一會兒，她忽然看著少年道：“你覺得我美嗎？”

  張少塵一愣，脫口道：“美。”

  “美到什麽程度？”獨孤羽霓追問。

  “美到……”張少塵思忖著說道，“美到將來我娶媳婦，如果她能有你十分之一的美，我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