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空獵手已經一個活人都沒有了。

  偌大的莊園中，到處可見橫七豎八的屍體。

  肆意流淌的鮮血，已經染紅了泥土。

  黑夜的莊園裏，鬱結著濃重的血腥氣。

  即使還有火光閃動，黃底村的莊園，依舊顯得陰森無比。

  大戰結束，沒有歡呼。

  戰勝一方的羽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張少塵以為她們心生憐憫。

  但其實並不是。

  雲中陸的羽靈們，到了真正塵埃落定之時，卻對這個結果，反而不敢相信。

  “我們……勝了？”

  “全殲了敵人？”

  “還一個不剩？”

  “我們的人……啊？才死了五個？”

  愣了好一會兒神，她們好像才反應過來，滿臉洋溢著喜悅，高舉兵刃，發出一陣有意克製的歡呼。

  直到這一刻，所有參加了這場殊死戰鬥的羽靈族人們，才忽然意識到，如果沒有那個正滿院檢查敵人是否真死了的少年，她們根本沒有勇氣發動這一場決定性的反擊。

  在心中複盤自己剛才那一場廝殺，許多羽靈族人忽然意識到，也許自己這個種族，真的沒有自己一直想象的那麽勇敢。

  所以這一次戰鬥的最大意義，不是消滅了大部分仙空獵手的主力，而是讓她們羽靈族有了一個寶貴的機會，不僅重新審視自己，還重燃勇氣。

  她們很快踏上了歸途。

  本來張少塵見事情已了，便想告辭，但當這話剛說出口，他就充分理解了，什麽叫“盛情難卻”。

  對他這個大功臣，羽靈族上下，怎麽舍得他這麽快就走呢？

  起碼，吃頓慶功的飯再走，也不遲啊。

  留客的理由，很多，很強大，讓張少塵無法拒絕。

  於是他便跟著羽靈族人們，趁著夜色，低調迅捷地進入雁蕩山，穿過霧巢之野，飛入了羽靈國。

  這樣的歸途，算是漫長。

  回程中，張少塵一直想著心事。

  剛才在黃底村中的一幕幕，如走馬燈皮影戲一樣，在心裏回放。

  殺人，殺仇人，有快感嗎？

  以前無數次的預想中，他以為有。

  當剛才，真正實施了，他卻發現，並沒有。

  但即使如此，有些事，還是必須要做。

  他自問，自己不是個嗜殺的人，但他真的需要了結這一段因果。

  這麽做，不僅是為了自己的親人，也是為了公平正義，為了今後更多的人，不再重演他張少塵家的悲劇。

  “為所愛的人，做不愛的事。”

  這就是少年張少塵，在返回羽靈國的途中，做出的最終總結。

  回想和感慨這些事時，張少塵表現出來的表情，就顯得比較凝重。

  並且血戰之餘，他的臉上，不自覺地就還殘留著一絲戾氣。

  這種危險的嗜血的氣息，讓他無形中有一種凜烈冷峻的氣質，顯得整個人更加深沉而威嚴。

  這樣一來，羽靈族眾人，對他就更加敬服了。

  先前激烈質疑少年的紫輝將軍，更是情緒低落。

  整個回程中，他都在心中翻來覆去地想同一件事：

  “太糟糕了！”

  “我之前怎麽想的？”

  “這麽明顯的大英雄，我居然都沒看出來？”

  “我這雙眼睛，白長了啊！”

  “唉，看來，我很難得到張大英雄的認可了。”

  他想得還挺簡單，那位雪華長老，卻感慨得更多。

  “唉，難怪我族不斷退讓、萎縮、衰落。”

  “你看看就這麽個沒太大名氣的人族少年——剛聽仙空獵手的惡人們說，反而這位少年，還有著什麽‘窩囊廢’的弱小名聲——你看就是這樣低調的人，卻做下如此有勇有謀、讓人驚歎的事。”

  “人族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這句話簡直就是對我們羽靈族說的！”

  “我們羽靈族衰敗，一點都不冤！”

  “以前我一直都不肯認輸，一直都覺得，不是我們太沒用，而是敵人太強大、太狡猾，但現在看來……”

  “唉！一言難盡啊……”

  想到這裏，畢生信念遭到動搖的雪華長老，情緒就變得非常低落。

  這時她目光一轉，恰好看見正和少年並肩翩然而行的琉月。

  “琉月這丫頭，真有鴻運啊。”雪華又感慨起來，“看來，她真是天命之主，上古神鳥之血裔，不是隨便說說的。”

  “果然咱們的祖訓，說隻有神鳥血脈之人，才能登上王位，是非常有道理的。”

  “這不，琉月她……咦？琉月？張少塵？”

  雪華忽然眼睛一亮：“我們羽靈族的血脈，不是一直在衰減嗎？也許……也許到了該引入強大新鮮血液的時候了。”

  “他們人族，南北、東西地域間，不就一直在混血嗎？”

  “難道這是他們越來越強大的真相？”

  想到這裏，她下意識地看向張少塵。

  這時已經到了霧巢之野，月光下、薄霧中的少年，正一臉冷峻，宛如一尊冰冷的青玉雕像。

  見他這樣，雪華長老心中，竟生出些畏懼。

  她心說：“如果我輕易提出這個要求，會不會惹著他生氣？”

  “還是有可能的。那這事情，最好還是徐圖緩計吧。”

  “我也不用太擔心。”

  “剛才不是說，琉月這丫頭，是天命之人，鴻運齊天嗎？也許不用我去做什麽，她自己就會……”

  想到這裏，她下意識地再次看向琉月。

  卻見自己年輕的女國主，這會兒恰好正在偷偷地看張少塵。

  感覺到雪華看來，琉月仿佛被蟲子蟄了一樣，慌忙移開了視線，那粉玉般的俏臉，還瞬間變紅了。

  見到這一幕，雪華長老便在暗中點了點頭，更加確信自己剛才的想法。

  “我主洪福齊天，有福之人不用忙，應該不用我太操心了吧。”

  這時候，剛被雪華長老發現自己在偷看的琉月，害羞之餘，卻也在心中感慨：

  “也難怪我會忍不住去看他。不知道為什麽，走在他身邊，就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嗯，從今往後，我晚上做的噩夢，也會少一些了吧。”

  自霧巢之野，飛登雲中陸時，琉月毫無疑問地，拉住張少塵的手，帶著他向雲中飛去。

  思路有點清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