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開始發虛。

  他的身子，開始顫抖。

  而這樣的顫抖，並不僅僅因為冷。

  不知終點何處。

  飛往未知世界。

  這比單純的飛懸高空，還更讓人恐懼。

  他終於沒有心情，再跟嬌憨的劍靈鬥嘴了。

  頭暈心虛的時候，偏偏頭腦還特別清醒。

  張少塵清楚地記得，剛飛離樹梢時，夕陽紅日，正依著西邊的山巒。

  琉月口中的霧巢之野，雖然白霧彌漫，但被紅日暈染，迷離間還透著讓人溫暖的霞色。

  但隨著琉月背後雪白羽翼的扇動，越飛越高，飛入雲層後，無論是紅日還是霞光，全都消失了。

  周圍全是灰白色的雲霧包圍，好像整個世界都蒙上了一層灰紗，再也看不見任何其他東西了。

  眼不能視物，本就讓人慌張，這時耳中還聽到奇怪的聲響。

  這聲響，就好像秋收時，在打麥場上不斷滾動的石軲轆，持續不斷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有時候，這悶響還突然炸開，“哢嚓”一聲，就跟一根粗毛竹在耳邊被猛然折斷了一樣。

  剛開始時，他沒怎麽反應過來，沒弄清這悶響到底是什麽。

  他努力睜大著眼睛，搜尋奇怪響聲傳來的方位。

  當他看到遠處一團團發著光的雲團時，他才忽然有些醒悟：

  “原來，這持續不斷的奇怪的悶響，是雷聲啊。”

  打雷的聲音，他自然再熟悉不過了。

  但為什麽直到看到隱約的電光，他才反應過來？

  實在是，他以前，沒有在天上聽到雷聲的經驗啊……

  他覺得這樣的經曆，已經十分奇特，隻要自己能生還，回去足夠跟同門們吹大半個月了。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他知道，這次何止回去能吹半個月啊？

  能吹一整年！

  琉月向上高飛的速度，越來越快。

  張少塵看到身邊的雲氣，飛快地從蓬鬆，變成稀疏。

  終於，飛翔的女子帶著少年，突然躍出了厚厚的雲層，翱翔於萬裏雲空之上！

  那一刻，張少塵感覺，自己就像一條海裏的遊魚，忽然躍出了海麵，看見了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剛才迷蒙一片的灰色雲霧，全都消失不見。

  身下是萬裏白雲，凹凸起伏，宛如一望無際的丘陵雪原。

  剛才還雷聲隱隱、雨雲堆積，尤其是時間上黃昏已至，但這一刻他朝頭頂望去，看到的卻是無窮無盡的碧藍天穹！

  “這！”

  如此景象，已足夠讓他震驚。

  這時他又下意識地朝西邊望去，卻看見半刻前好似有氣無力、已朝山巒之後墜去的紅日，這時候竟依舊懸在西邊天上！

  這時日頭正泛著金燦燦的光芒，在極西的雲海之上載沉載浮，光芒萬丈！

  不過在另一側，應該是東方，又有一輪新月高懸，在冰藍色的天空中，宛如一枚半圓的白玉環。

  日月交暉的景象，讓他驚豔、驚歎。

  這時他的目光遊移，看見了身邊的一幕，便同樣讓他震驚。

  原來，在琉月飛躍出雲海之後，張少塵忽看見，在一片晶瑩璀璨的淡藍星光閃過後，琉月整個人都起了奇妙的變化！

  她頭戴的藍布頭巾，已然不見。

  原本低掩的發絲，已變成高聳蓬鬆的淩雲髻。

  身上那一襲水綠色的粗布裙衫，在淡藍星光閃過後，竟換成了一身銀白錦緞的廣袖綾羅裙。

  裙上繡著鳳羽祥雲及月雪虹霓紋，在金紅日光的映照下，仙麗鮮活，望之如同天界仙人的霓裳霞雲衣。

  於是當她廣袖飄飄、淩空飛翔之際，便如同一位飛天仙女一樣。

  而琉月不僅換了裝，還暗換了容顏。

  剛才沒那麽出眾的容顏，此時竟也“煥然一新”。

  之前她隻不過是中上之姿，現在卻已成了人間絕色，仙姿曼麗之處，不可言喻。

  張少塵恰好看到了這樣的變化過程，便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就仿佛剛才少女淩空一躍，從雲海中脫出，就好像鯉魚跳過了龍門，無論衣裳還是容顏，全都變幻升華了。

  此時的少女，就好像浴水而出的清麗芙蕖，又好似含苞待放的瓊花玉蕊，正巧在少年麵前掙脫了花萼的束縛，向天空綻放出最美豔的花朵。

  最神奇的是，江湖中其實也不乏易容術，容顏變幻也不算什麽奇事。

  但神奇就神奇在這裏：

  張少塵眼睜睜地看見，琉月不僅容貌變得驚豔，就連身材也倏然間變得曲線傲然，玲瓏有致。

  不說別的，恍惚間他親眼看見，這女孩兒的胸脯，也在剛才變幻的過程中，悠然膨脹了……

  到底如何膨脹，其實他也有點不確定。

  但這不重要。

  他看到了結果。

  於是他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地就蹦出個念頭：

  “咦？剛才汐靈兒說，‘她挺大的’，難道說的不是年齡？”

  正想細細回憶分析，他卻猛地一驚：

  “哎呀！我在胡思亂想什麽？罪過罪過！”

  懺悔之際，他的臉，悄悄地變紅了……

  當然，看到琉月“破繭化蝶”般的蛻變過程，還不是讓張少塵最震驚的。

  為了將心裏香豔的念頭，極力壓製下去，他便趕緊把自己的視線，從女子傲然的身姿上挪開，看向了東邊——

  誰知就在他扭臉一看時，卻突然看見，在那東方新月之下，雲海之上，竟悄悄然地浮現出一艘奇異的大船！

  這大船，環繞在一片冰晶閃爍的奇幻粉塵中，正淩駕於萬裏雲雪之上，如同航行在風波大洋中，就在張少塵注目時，正破開雲海，朝這邊緩緩駛來。

  “這、這……這太怪了吧！”

  說它怪，是因為張少塵看見，這船本身的造型就很怪。

  這船身，就好像一隻巨大的玉貝。

  玉貝的兩側，伸出的不是一支支船槳，而是一片片雪白的羽翼。

  船上也有船帆，主帆、副帆、前帆、後帆，一應俱全。

  這些船帆，也不是布質，而是晶瑩剔透，冰光閃爍，也不知是巨大的冰色琉璃，還是根本就是巨大的冰塊。

  這時整艘玉船，被日月之光交相輝映，就好似變成一件精美至極的水晶玉器一樣。

  夢境般的天空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