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香水兒，噴一噴，你聞聞你身上的血腥味兒。”

  秦時明說著，便將一瓶香水遞過去。

  張小刀湊到自己的身上，聞了幾下道：“血腥味兒，沒聞到啊。”

  他一邊嘟囔著，一邊將秦時明遞過來的香水拿來，對著身上噴灑幾下。

  香水的味道卻是濃鬱，很快就將那些血腥味兒祛除幹淨。

  此時，兩人身上的衣服，穿的都是看上去比較名貴的綢緞。

  秦時明還將一副墨鏡，遞到張小刀手中道：“戴上墨鏡，看看效果如何。”

  將墨鏡接過來，張小刀架在眼眶之上，向秦時明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道：“帥不帥？”

  “帥你個大頭鬼，趕緊走，有正事兒忙活。”

  秦時明這樣說著，就帶上張小刀，向林子外麵走去。

  走在路上，張小刀看著自己這一身衣服，有些奇怪地問道：“營長，我們這是去幹什麽啊？”

  秦時明道：“還能去幹什麽？進城唄！”

  “進城？那魯漢他們呢？”

  張小刀一邊回頭看著後方的樹林，一邊問道。

  “先不用管他們，咱們先去把該辦的事情辦了。”

  這樣說著，秦時明就帶上張小刀，向濟寧城走去。

  兩人向前走了兩個小時的時間，便來到濟寧城外。

  此時，濟寧城一片風聲鶴唳的氛圍。

  在高聳的城牆之上，還能看到一些高懸在那裏的頭顱。

  城門旁邊的告示，則是標注著那些頭顱主人的身份。

  在告示旁邊，還能看到不少百姓們，圍攏在旁邊，聽著有人高聲朗讀著那張告示的內容。

  而路過城門的百姓們，則會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著那些高懸的頭顱，像是看著一盞盞鮮血染紅的燈籠。

  他們的眼神之中，有的帶著一種兔死狐悲的憐憫，有的則是帶著一種看熱鬧的戲謔和興奮，還有的則是帶著些許的恐懼，而在恐懼之中，也蘊含著某種不敢言說的憤怒。

  “有人認字嗎？給讀讀啊。”

  有人吆喝道。

  於是，人群之中，便有一個身上穿著綢緞長褂，手中像模像樣地握著一把折扇的人道：“來，本秀才給大家夥讀一讀。”

  順著聲音看過去，秦時明發現，身穿綢緞掛的人，已經是白發蒼蒼。

  在初春時節，竟然拿著一把折扇。

  在他的手中，這折扇並非為了驅趕燥熱，更多地是為了彰顯他讀書人的身份。

  “呦嗬，老秀才，正好到你賣弄學識的時候了。”

  人群裏麵，有認識他的人，高聲說道。

  這個秀才冷哼一聲，有些驕傲地抬起頭道：“什麽叫做賣弄學識？本人可是大清朝鄉試裏考出來的秀才。

  這要是放在大清朝的時候啊，你們見了我可都是要磕頭的。”

  “行啦行啦，大清國早就亡了，趕緊讀吧。”

  說話的是一個挑著扁擔的老農，在他的扁擔兩邊籮筐裏，一邊放著拿到集市販賣的小米，一邊放著他流著鼻涕，滿臉通紅的小孫子。

  老秀才清清喉嚨，用手中折扇，一邊敲著手掌，一邊搖頭晃腦地讀道：

  “我大日本帝國皇軍親臨此地，為大東亞共榮圈而來，為東亞百姓福祉而來。

  可是有些人卻對我大日本帝國皇軍心懷敵意，蓄意破壞中日親善。

  這些人乃是國黨派遣之間諜，以及破壞中日親善罪大惡極之徒。

  大日本帝國皇軍已經將他們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讀到這裏，老秀才便十分不屑地撇撇嘴道：“不行啊，這告示寫的文筆水平太差，要是讓本秀才來寫，肯定要比他寫得好。”

  “行啦，老秀才，別亂說話了，這要是把你的腦袋砍下來，再掛到那城牆上，看你還能不能說出來這話。”

  老農說著，便將扁擔挑起來，打算向城中走去。

  其他的百姓們，也都慢慢散開。

  方才被眾人簇擁的老秀才，此時看到眾人盡皆散開，新生落寞之感，還站在那告示之下，嘟囔著什麽。

  至於那些英烈的頭顱們，依舊高高地懸掛在城牆上，卻孤零零地像是春天的風鈴。

  沒有人再去關注他們了，他們變成了高懸在城牆上，無人問津地血色燈籠。

  秦時明將這一幕幕都看在眼裏。

  “怎麽了，少爺。”

  身邊的張小刀此時出聲問道。

  秦時明抬起頭來，看著那些被斬首的頭顱，一顆顆都是為了抗日事業而犧牲的英烈。

  “你說他們應該是之前刺探情報的偵查人員，不過被小鬼子的人給抓住了。”

  秦時明感歎一聲道：“那些百姓們啊，卻不知道，這些人為何而死啊。”

  “為何而死？”

  張小刀有些奇怪地問道，抬起頭來，看向懸掛在城牆上的頭顱。

  “是啊，他們為何而死呢？”

  秦時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便信步向前方走去。

  站在城門口的日軍，和偽軍部隊，檢查著百姓們身上攜帶的物品。

  那些偽軍若是碰到百姓們帶著包袱，一定會伸出手去，往包袱裏麵摸索一番。

  若是能摸到什麽財物，這些財物就會被當做“違禁品”沒收起來。

  秦時明和張小刀兩人，來到城門口，一人掏出來一把大洋，塞到兩名攔路的偽軍手裏。

  偽軍和他們對視一眼，不再言語，當做是什麽都沒有看到，做了一個進去的手勢。

  兩人進入濟寧城中，就聽到前方傳來坦克車轟隆隆的發動機轟鳴聲。

  他們向前看去，卻是日軍的一輛坦克車，和兩輛裝甲車，後麵跟著兩隊士兵，氣勢洶洶地從街頭那頭，向城門處駛去。

  街道上的百姓們，頓時一陣人仰馬翻，其中有一個人，甚至被裝甲車的車輪，直接碾斷了一條腿。

  他的慘叫聲在街道上回蕩著，旁邊的百姓，正想要伸出手來，將那個被壓斷大腿的男人拉過來。

  卻見後麵衝過來一個日軍的軍官，來到男人的麵前。

  這個日軍軍官，聽著男人的慘叫，臉上帶著不悅。

  他將腰間的手槍摸索出來，對準男人的頭顱，扣動扳機。

  “砰！！”

  強響聲傳來，那個男人的慘叫聲戛然而止，換來的是旁邊百姓們更大的尖叫。

  可是那尖叫隻是一刹那，所有人的嘴巴就被那個日軍軍官冰冷的眼神捂住，在發不出來一點點聲音。

  那眼神像是毒蛇的凝視，扼住所有人的咽喉，讓他們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秦時明站在人群的後麵，看著這一幕。

  他心中激憤，但是卻也知道現在動手，並沒有任何作用。

  日軍行軍的部隊很快離開，那男人的屍體旁邊，很快便圍攏起來一群人。

  他們開始評頭論足起來，絲毫忘記方才的驚愕與恐懼。

  “瞧瞧看，人家日本人殺人多利索啊，一槍直接對著腦袋打。”

  “不行不行，要說殺人利索，還得是大清朝的時候，那砍頭的劊子手。

  一刀下去，幹脆利落，很多腦袋被砍下來之後，甚至還能眨巴眨巴眼睛呢。”

  “哎呦呦，瞧瞧這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怪嚇人的呢。”

  百姓們在那裏討論著，仿佛這件事情，和自己沒有太多關係。

  “他們怎麽這樣。”

  看到這樣一幕，張小刀頗有些不解。

  秦時明歎息一聲道：“你知道周樹人先生嗎？”

  “周樹人？他是誰啊？”

  張小刀問道。

  秦時明道：“他啊，他是一個很偉大的人。他說過，學醫救不了中國人，他想要用文字來喚醒愚昧的民眾。

  可是，周樹人先生卻忽略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張小刀問道。

  秦時明看著那些還在湊著熱鬧的人群，冷冷道：“現在的中國啊，真正認字的又有多少人呢？”

  說到這裏，他便帶著張小刀，繞過看熱鬧的人群，繞過那血腥味逐漸彌漫的街道。

  此時，有人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饅頭，從秦時明他們的身邊衝過去，撥開人群，大聲地呼喊著“我孩子有救了，我孩子有救了。”

  聽到這聲音，秦時明轉過頭去，便看到那人跪倒在地上，用陶碗盛滿鮮血，粘上人血饅頭，眼神興奮而瘋狂。

  “我的孩子有救了，饅頭蘸著人血，能救命啊。”

  她這樣呢喃著，又從人群之中衝出來，向自己的住處奔去。

  “這是····”

  秦時明雖然在周樹人先生的文章裏，見到過類似的場景。

  可眼前真的見到，他仍舊感覺到震撼。

  國民竟愚昧麻木至此····

  “少爺，孤陋寡聞了吧，民間的偏方，說是蘸著人血的饅頭，能治哮喘。”

  張小刀在旁邊給秦時明科普。

  但是秦時明卻搖頭道：“我知道這個，隻是第一次見到。”

  說到這裏，他便轉身，向街道的另外一頭走去。

  他們向前走了大概兩百多米遠，就能看到行人減少，卻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多日軍的崗哨。

  在街口的位置，秦時明站定住身體。

  隨後便不動聲色地對旁邊張小刀說道：“小刀，正前方那棟三層小樓，三樓的窗戶上，有一個日軍設置的機槍暗堡，記下來。”

  聽到這話，張小刀便抬起頭來，向那窗戶後麵看了一眼。

  果然，在那裏確確實實有人影晃動，穿著的還是日軍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