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四行倉庫，都被黑暗覆蓋著。隻有對岸稀疏的燈火，透過破損的窗戶，意興闌珊地灑進倉庫內，在牆壁和地麵上，投下水波一般搖晃的光影。

  雖然是大規模的撤退，但是四行倉庫內的士兵們，此時大多默默無言，在一個個手勢之下，排隊進入秦時明提前挖掘好的地道中。

  秦時明在兌現自己對於這些士兵們的承諾，帶著他們活著走出這座倉庫。

  哪怕此時此刻，上峰已經將他們拋棄，可是秦時明不能拋棄他們。

  因為這些士兵，已經將性命托付給了他。

  那些大人物們，可以將這些士兵們的生命是棄若敝履，可是秦時明不行。

  “你們先走，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秦時明看著謝金元他們幾人說道。

  幾人眼神之中，帶著些許的疑惑。可是處於對秦時明的信任，他們都沒有多問，隻是默默點頭，便轉身進入撤退的隊伍。

  看著他們離開，最後走的謝金元將一支香煙遞過去，然後幫秦時明點燃道：“老秦···”

  “你還是叫我小秦吧！弄得好像我比你還大一樣。”

  秦時明抽了一口香煙，半開玩笑地說道。

  謝金元笑著點頭，將手中的那個英國產卡地亞打火機，塞到了秦時明的上衣口袋裏。

  “我看你抽煙總是用火柴，這個打火機是我英國的一位朋友送給我的，現在它歸你了。”

  將那個打火機從口袋裏拿出來，秦時明仔細端詳了一番，發現這個打火機使用的是合金材料，讓整個金屬機身都泛著一層冰冷的光。

  不過在機身的頂部，有一個小小的旋鈕，隻需要輕輕摁下，啪嗒一聲，便會有熾熱的火焰竄出。

  “那我可不客氣了。”

  秦時明也確實需要一個打火機，畢竟擊殺這麽多日軍士兵，爆裝出來的東西千奇百怪，卻沒有一個是打火機。

  “我們在地道裏等著你。”

  秦時明雲淡風輕地笑笑，把香煙噙在口中道：“放心，我就是給對麵的小鬼子，留點兒他娘的驚喜！”

  謝金元不再多說什麽，轉身便向樓下走去，跟隨著撤退的隊伍，一起進入了秦時明挖掘的坑道之中。

  看到眾人紛紛離開，秦時明將打火機放到自己的上衣口袋裏。

  隨後，他慢慢地將那個草繩編織的中國結拿出，放在自己的麵前仔細端詳。

  上麵沾染了不少鮮血，變成了暗紅色。湊近去聞，還有淡淡的血腥味兒，像是鐵鏽一般的味道。

  “不知道這個姑娘現在怎麽樣了。”

  秦時明這樣想著，便走到了窗戶邊上，看著外麵堆滿屍體的戰場。

  站在這裏，他思緒萬千。

  從這裏離開，下一次再返回這片土地，便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雖然說他作為一個穿越者，能夠改變一部分的曆史，但是大的曆史方向，他卻無力改變。

  日軍在占領了上海之後，將會派遣大軍，繼續向西進攻。

  不管是蘇州杭州，還是那美麗的金陵城，都將會在日軍的肆虐之下，變成一片廢墟。

  他穿越成了一個底層的軍官，能夠做的實在有限。

  哪怕是日軍在杭州灣登陸的計劃，他已經多次讓人轉告給國黨高層，結果卻都沒有被當回事。

  此時此刻，國黨高層甚至還決定，將杭州灣那僅有的一點兒防守兵力，抽調到上海南麵，繼續在這裏和日軍進行毫無意義的消耗戰。

  一想到這裏，秦時明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時代，到底能夠改變多少事情。

  可是至少，現在的他在盡自己努力，來挽回一些看上去無關緊要的局麵。

  秦時明想要為這個民族豎立抗戰到底的信念，哪怕是他從上海離開，他也希望這片土地上的人民，能夠在這片原野之上，和日軍頑抗到底。

  帶著這樣的想法，秦時明向樓頂一步一步走去。

  日軍的夜襲，馬上便會過來，他要讓上海城的百姓們，這些即將淪為順民的百姓們，在心底保留一份信念。

  皮靴落在倉庫的鐵板樓梯上，像是鑼鼓鳴響一般。秦時明的背影，漸漸隱沒在樓道的陰影之中。

  站在天台頂端，秦時明抬起頭來，看向那片木杆之上。

  在木杆上麵，國黨的旗幟已經被取了下來，木杆之上高懸著的，是片山裏一郎和平田***的人頭。

  他的雙眼圓睜，怒視著秦時明，卻已經是毫無生氣的兩顆腦袋。

  用那個卡地亞打火機拿出，摁動旋鈕，在一聲啪嗒的聲響中，火苗蹭地一下竄出來，像是黑夜中精靈，晃動著自己赤紅的頭發。

  隨後他用手指夾著香煙，然後慢慢地將話筒拿起來。

  那個話筒連接著整棟倉庫的擴音器，平常用來指揮戰鬥非常方便，現在則可以用來進行廣播。

  秦時明要在離開這裏之前，告訴上海城的百姓們，他們的英雄從未死去。

  而即將淪為順民的他們，也應該像是不死的英雄一樣，繼續在這片土地上，和日寇抗爭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幽長的呼吸聲，在黑暗中像是湖麵散開的水波。

  “上海的百姓們，我知道你們還沒有睡去！我是駐守四行倉庫的指揮官——秦時明。”

  秦時明這樣說著，目光落到了遠處燈紅酒綠的十裏洋場。

  那裏依舊是歌舞升平，租界內的百姓們，好像是在上演著電視機中的民國曆史劇。

  隻是臨河的地方，有不少中國的百姓守在那裏，幫助四行倉庫內的守軍，探查日軍的動向。

  他們是這場攻防戰的一部分，哪怕他們沒有參與實際的戰鬥，卻一直都在用自己的行動，來幫助著三營的士兵們。

  聽到四行倉庫的聲音，租界內的百姓們，再次將目光落到了那座籠罩在黑暗中的倉庫上。

  租界內的探照燈，此時集中到了聲音傳來的方向——秦時明站立的位置。

  在探照燈落到秦時明身上的瞬間，這個一直帶著人皮麵具，指揮著部隊作戰的“亡靈”將人皮麵具直接撕了下來，露出了他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