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因為是在夜晚，他們還看不太真切。

  現在晨光灑下，四行倉庫外麵堆疊的屍體，讓這裏變得如同地獄一般。

  烏鴉在屍體之間，來回地啄食，尋找著最為鮮嫩的肉吃。

  在烏鴉的羽毛之上，沾染著暗紅色的鮮血，讓它們的黑色羽毛，在熹微晨光的輝映下熠熠生輝。

  蘇娜站在蘇州河的岸邊，看著這一幕，清澈的眼神之中，滿是悲憫。

  昨天晚上，她睡得並不好。

  因為她通過自己在日內瓦的朋友，提前知道了中日之間的調停會議，似乎出現了一些意外的情況。

  這絕對不是什麽好消息，尤其是對於堅守在四行倉庫的三營士兵們來說。

  將帽簷壓低，她便頷首向前，往報社的方向走去。

  看到進屋的蘇娜，坐在辦公桌上，撰寫新聞稿的孫記者也有些意外。

  他這兩天沒有休息好，原本白淨的臉龐上，也竄出了青黑色的胡茬。

  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鏡道：“蘇娜小姐，怎麽了？今天你或許應該好好休息，畢竟昨天晚上，你在醫院忙到很晚。”

  蘇娜將自己的半高黑綢帽摘下，平放在膝蓋上，有些憂慮地說道：“我聽日內瓦國聯工作的朋友說，今天國聯要召開的調停會議，可能出現了一些問題。”

  孫記者聽到這話，便抬起頭來道：“怎麽回事？日本人連英美的帳都不買了嗎？”

  蘇娜道：“我朋友天也發來電報，說日方代表團，在昨天的晚宴上，並沒有出現。這其實釋放出來了一種信號，他們有可能會拒絕出席調停會議。

  如果日方不出席這次會議的話，那麽國聯的調停，便無法進行下去了。”

  這樣說著，她的手指緊緊捏住帽沿，讓平整的帽簷，也彎折起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在四行倉庫的堅守，還有什麽意義呢？”孫記者說著，手中的黑色鋼筆，也啪地一聲放在了桌麵上。

  蘇娜點頭道：“所以····他們或許可以撤入租界之中，這一點我可以通過大使館，來向中日雙方提出人道主義提議。”

  這話讓孫記者陷入沉思之中，他半晌抬頭道：“好，我這邊去聯係一下謝團長他們。”

  很快，孫記者他們便通過電報，聯係到了三營。

  謝金元看著那封電報的內容，便看向了秦時明，眼神之中帶著驚奇。

  “還真是讓你說中了，可能·····可能國聯的會議，真的要推遲了。”

  謝金元這樣說著，便將那封電報，遞給了秦時明。

  “這是租界內傳來的電報，還沒有確定下來，隻是有了這種可能。”謝金元補充道。

  將那封電報接過來，秦時明便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今天下午國聯的會議，必然推遲。

  到時候上峰可能會下達命令，讓我們撤入租界。我擔心的是·····”

  “擔心什麽？”謝金元問道。

  秦時明滿臉憂色道：“按照上峰的辦事效率，讓我們撤退的電報，可能要等到明天·····甚至更晚才能夠發過來。

  可是小鬼子不會給我們這麽長時間了，我們在四行倉庫內的兵力，也無法支撐這麽長時間的作戰了。”

  這樣說著，秦時明轉過頭去，看著此時神色疲憊，默默吃著早飯的三營士兵們。

  “五百多人，現在就剩下三百多人還能繼續作戰了。上峰的命令要是晚個一兩天，咱們恐怕都要折在這裏了。”

  秦時明憂心忡忡地說著。

  “你的意思是，今天晚上，按照計劃來走？”

  謝金元問道。

  “我是這個意思，你呢？”秦時明看向謝金元道。

  不止是他，此時其他人，也都將目光落在了這個長官身上。

  謝金元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道：“如果下午確定國聯會議延期，又在晚上等不到上峰電報的話，我願意跟隨你們一起撤退。”

  他說完這話，眾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們和謝金元不一樣，謝金元對國黨有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忠誠。

  他們不希望這樣一個，對國家民族，如此鞠躬盡瘁的人，因為這種愚忠，而死在這個倉庫裏。

  這個時候，警報聲再次拉響了。

  日軍的士兵們，開始從滿是屍體的街道之中，慢慢地湧出。

  鬆井石根站直了身體，他此時所在的地方，是片山裏一郎和平田***被擊殺的那棟樓。

  不得不說，從這裏觀察四行倉庫的戰況，視野確實十分開闊。

  “師團長閣下，我們還是去後方吧！這裏可能不太安全。”

  在旁邊的日軍參謀長說道。

  畢竟在昨天晚上，片山裏一郎和平田***兩人，都是死在這棟樓裏。這讓他覺得，這棟樓有些不太吉利。

  鬆井石根擺手道：“怕什麽！就是子彈飛過來，也飛不到我的腦袋上。”

  他這樣說著，便舉起來望遠鏡，看向了遠處的四行倉庫。

  此時的四行倉庫，在日軍的層層圍堵之下，便好像是一塊被蟻群盯上的蛋糕，隨時都要被分食。

  在四行倉庫的樓頂上，鬆井石根能夠清楚地看到，兩個人頭懸在木杆之上，在血腥的風中微微晃動著。

  “是片山裏一郎和平田***閣下的，這個家夥，真是太囂張了。”

  日軍上海派遣軍參謀長，看著那兩顆高懸的人頭，十分憤懣地說道。

  鬆井石根的眉頭皺起，而後道：“告訴前方的進攻部隊，不惜一切代價，攻占四行倉庫。如果有誰敢輕易後退，後方的機槍陣地，可以向他們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