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殷府之後，蘭氏就病了。

  她渾身發燙著，嘴裏一直叨叨著胡話。

  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她娘還是沒有辦法忘記她爹。

  甚至因為看到和她爹麵容相似的人，就病成了這個樣子。

  “你放心吧，嶽母大人無礙。”元霖燁揉了揉沈秦笙的腦袋。“就是一時間風邪入體，才會如此。”

  “我娘她看見我爹了。”沈秦笙突然手摟住元霖燁的腰，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腰上。

  “嶽父大人已經死了嗎？”若不是沈茂雲出事了，元家也不會選擇讓他入贅沈家。

  若是沈茂雲還在的話，應該是秦笙嫁給君洛辰才是。

  “我爹他已經死了，可是今日在街道上，我們發現一個人長得和我爹一模一樣。”

  不管是他的神態舉止，還是他的容貌身材，都和沈茂雲差不了多少。

  “人有相似，這很正常。”

  “我們都覺得稀疏平常，但是我娘她不行。”

  看到她爹麵容的那一刻，她娘幾乎就要崩潰了。

  當年她已經哭了一場，若不是尋不到他爹的屍體，隻怕她當場就跟了去了。

  後來為了她們，她娘將所有的悲傷壓下了。

  今日驟然看到這人，隻怕是將她心底潛藏的悲傷都給勾了起來。她爹娘感情多好，她一清二楚。

  “十年生死兩茫茫。”沈秦笙低頭道，眼圈也不由自主地紅了。

  “若是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嶽父大人？可以拜托二皇子或者世子去查一查。”

  “那倒是不必了。”沈秦笙搖頭，“就算那真的是我爹，那又怎樣？我爹已經重新娶妻生子了。看那個女人的樣子也不是什麽好惹的人，我娘應該也不稀罕了吧。”

  不管她是不是失憶了，他再娶妻也是不爭的事實了。

  總不可能讓他娘委屈當二房吧。看那女人那樣子，便知道她不可能委屈當小的，況且她娘也不願意和其他女人一起分享她爹。

  還不如就此相忘於江湖。

  從此以後再無瓜葛。

  沈秦笙想的挺好的。她真的以為她娘生過這一次病之後，就會慢慢的好轉起來。

  可是她錯了。

  或許是沉年積壓的傷痛，一次性湧了上來。

  讓她娘的病越來越惡化了。

  偶爾幾次醒過來的時候，眼神都是茫然的，一直看著門口的方向。

  “阿姐，娘又燒起來了。”沈盈珍和沈秦笙兩個人輪流照顧她。

  看著她娘，短短三天，人就已經瘦了一圈。

  整個人都有些脫行了。

  “娘——”

  沈秦笙輕歎了一口氣，走進房間。

  她娘的病並不是很重，就如同元霖燁所說的那般。

  不過隻是風寒入體。

  隻要好生調養著，並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可是，她娘卻一病不起。

  “娘，你為了爹，真的不要我們了嗎？”沈秦笙握著她娘的手。

  卻感覺到她娘的手動了動。

  “娘——”

  “娘。”

  沈秦笙沈盈珍同時喊出聲。

  蘭氏緩緩睜開眼，看到她兩個女兒，“她這輩子，最歡喜的事情就是嫁給你爹，最自豪的就是有你這麽兩個孩子。”但是最愧疚的也是她們，尤其是秦笙。

  小時候的秦笙那麽愛撒嬌，一點點小事就能夠拉住他們訴苦，她很怕疼，一點點疼痛都忍受不了。

  可是後來，她就變了。

  不是她想變，而是不得不變。

  茂雲沒了，他們的好日子也到頭了，府邸裏麵的大人小孩對他們都不安好心眼。

  總是莫名其妙地針對她們。

  秦笙漸漸變得沉穩了。

  不愛哭了。

  也尋不到撒嬌的對象了。

  甚至還肩負起了長姐的重擔。照顧盈珍，甚至是照顧她這個娘親。

  “秦笙——”

  “娘，我在。”看到她娘這樣，沈秦笙心頭總有幾分無措。

  她總覺得她娘看著她的眼神有些怪異。

  “是娘沒有用，護不住你。”不僅沒有護住，還要年紀小小的她，迅速成長起來護著她。

  “秦笙，娘真的很想見見你爹。”

  “娘，爹已經死了。”沈秦笙猛地跪了下去。“娘，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和盈珍——你真的要為了他，拋棄我和盈珍嗎？”

  “秦笙，娘心裏苦啊。”蘭氏看著沈秦笙，淚水不停地滑落，若不是放心不下這一對孩子，在茂雲死的那一刻，她就去死了。

  “娘？”

  “你自己想想，如果是元霖燁出事了，你會怎麽樣？”

  “娘——”沈秦笙猛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元霖燁出事了，她——

  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她娘的感覺。

  “你明白了阿娘的心情，對不對？”蘭氏撫著自己的鬢角。

  對丈夫的感情，早已經深深埋在她的心底深處，甚至是破裂流膿，她都不願意清楚掉。

  如今，驟然看到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心頭那些腐爛的地方便再也壓不住了。

  一點點地啃食她的心，讓她痛不欲生。

  “我明白了。”

  沈秦笙蒼白著一張臉。眼底閃過沉重的哀痛。

  “可是，娘，爹說不定沒有死啊！那天我們遇到的那個人，或許就是我肚爹，但是他失憶了，才沒有記起我們來。”

  她要告訴她娘，她爹還好好地。

  “傻瓜。”蘭氏摸著沈秦笙的臉，“我們夫妻多年，你能夠認出，我怎麽會認不出。”

  那個人，就是她的茂雲，她拽著他的衣袖的時候，看到了。茂雲耳朵後方有一個小小的紅斑胎記，那個人耳後根也有。

  可是——

  他忘了她，甚至還娶親生子了。

  她和他的緣分終究是斷了。

  “娘有自己的驕傲。”

  她不會為妾。也不會讓她的女兒淪為庶女。

  “娘——”

  沈秦笙咬著下唇，“我去求二皇子，讓他出麵讓你們見上一麵。”

  “不必了，何苦還要元霖燁再欠人情分。這樣也挺好的，就當我的茂雲真的死了吧！”

  “你們都已經有了歸宿，娘也安心了。”

  蘭氏眼底突然泛起一片*，似乎是想到了當年的事情。

  她一直以來都想著，她相公或許有一天會出現在她眼前。

  就算所有的人給他立了衣冠塚，她卻依舊這麽想著。

  等他回來，他會輕輕地摟著她，告訴她，我回來了。

  可是如今，雖然她真的見到了，但是一切卻已經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