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這個老婆子還不護著她，又有誰能護著她。”

  語末，老太君心頭有著一抹酸楚正在彌漫。

  以前，是她不知，也是那丫頭不願說，等她真正記在心上，才知那丫頭在這些年裏，過的是何等的苦。

  親爹不做主、娘親早逝去，就連她這個做祖母的都忽略她這麽些年，府中的下人更是看人辦事，她一個將軍府小姐，竟過的連個下人都不如。

  若不是金釵事件，若不是夜王找上了她，說不定到現在，那丫頭還.....

  “四小姐。”薑嬤嬤一眨不眨的看著前方端著藥膳卻始終沒向前走一步的女子。

  她的背，沒有絲毫彎曲，或許，還算的上挺拔。

  可她仍在她那瘦弱的身軀上，看出了黯淡神傷。

  前世，沈秦笙孤苦無依的過了小半輩子，誰都不知她是怎麽存活下來的，就算後來入了軍營，遇上了元潤，過上了一段還算幸福的日子，可終歸在那暗無天日的廂房裏被磨的蕩然無存。

  今生，她浴血歸來，從未想過得到誰的疼愛，她也已經做好一生都孤苦無依的準備，可誰知，她的祖母就這般猝不及防進了她的心窩，暖了她的一生。

  沈秦笙的眼氤氳著霧氣，可在下一秒卻轉瞬即逝。

  她的背，挺的更直了，嘴邊的笑意卻也更深了，隻見她回過頭，對著薑嬤嬤輕笑一聲：“還請嬤嬤替我通報。”

  薑嬤嬤不知怎麽形容沈秦笙那時的笑容，隻覺冬日的烈陽也沒她這份笑意溫暖。

  薑嬤嬤條件反射般點了點頭，這才朝裏通報一聲。

  聽聞薑姬嬤那句四小姐就已經呆若木雞的柳姨娘，就這般瞧著沈秦笙端著一鍋子藥膳走了進來。

  濃濃的藥香在四周擴散，沈長青的眼也定格在沈秦笙的臉上。

  她的眉目清秀如畫，鍋裏的微熱氣息瑩潤在她的臉上，更是襯的她膚如凝脂，宛如那上好的翡玉，不可多得。

  這不是沈長青第一次覺得沈秦笙好看，可卻是沈長青第一次正視起沈秦笙的這份心。

  想做的人，並不是沒有，可卻從來沒有人能像沈秦笙這般，無論刮風下雨都隻為送這一鍋藥膳而來。

  外頭的風霜有多冷，他是今夜才有所體會，可他這四女兒除去蘇府那段時日，無一天間斷。

  不說別的，就連熬這一鍋藥膳，也是要費不少時辰的。

  在她這個年紀，能做到如此已是不錯，母親待她至此，也並非沒有緣故的。

  “秦笙來。”老太君招了招手，嗓音卻是出奇的柔軟。

  沈秦笙向沈長青行了一禮，這才將藥膳放至桌上並走了過去。

  “都聽見了？”老太君高挑著眉，直言戳破。

  沈秦笙點了點頭，並無躲避。

  “今日之事，是委屈你了，不過祖母保證，這樣的事不會再有。”老太君連聲保證，全然不顧沈長青。

  這番做派落在柳姨娘眼中，終是讓她變了色。

  這個老不死的東西，偏心也偏的太大了些！如此做派，她就不怕寒了另外的孫子、孫女兒心！

  相較於柳姨娘的不甘心，沈長青卻好似已經認了命。

  他雖主外，但對自己的母親還是了解的，她若沒有決定還好，可若真的決定了，整個將軍府，包括他，也包括他死去的那個老爹，沒人能動搖。

  “祖母。”沈秦笙溫聲，眉目卻是鎖緊了些。

  她雖知祖母這番是為了她，可她也不想祖母與父親心生芥蒂。

  老太君無聲的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多說。

  沈秦笙見此，隻得把話歸於肚中。

  她移至桌邊，盛了碗溫度適宜的藥膳端到了老太君的麵前，看著她吃了下去，末了，還遞上自己的手帕供祖母擦嘴。

  這些動作，一氣嗬成，好似早已深入骨髓。

  柳姨娘看著這極為礙眼的一幕，眼中的沉聲是愈發的深，隻歎沈秦笙做的一手好戲，這府中更是無人能敵。

  沈秦笙輕巧的放下碗筷，又如何察覺不到柳姨娘眼中的暗芒，可她仍舊我行我素，好似沒有受到絲毫阻礙。

  那旁若無人的模樣，直氣的柳姨娘心窩子痛，心裏則盤算著怎樣才能讓老太君看清她的真麵目。

  也是直到現在，柳姨娘還認為老太君之所以維護沈秦笙，則是受了她的蒙蔽。

  “既然母親已無大事，我們便先行回去了。”到底是沈秦笙的親事被奪，還打著算盤的沈長青自是不虞。

  老太君像是沒有看出沈長青的不快，直到藥膳被撤下，才好似想起什麽似的抬眼看向急不可耐的沈長青。

  “若是我沒記錯，王姨娘的祭辰快到了吧。”

  “母親所言正是。”沈長青回應的很快，聲量也放小許多：“吉日已選，祭辰典以後便入祖墳。”

  這是早先老太君與沈長青商量好的，如今，卻是在準備了。

  “她怎就入的了祖墳！”柳姨娘本就心生不快，卻聽得讓這賤人入祖墳的話，是再也維持不了理智，反口一句：“她也配！”

  語落，也覺話出不對，忙跪在一旁，拉緊沈長青的衣袍，企圖讓他為之抵擋。

  “怎就入不得？”沈秦笙微微眯起雙眼，一步步走向柳如霜，眼裏的寒光更是被她看了個滿懷。

  她今夜前來，一是送藥膳，二來便是為了這事。

  雖說她不是王姨娘親生，也同她沒什麽感情，但畢竟占了她女兒的名頭，自是不能讓她一直在外，連祖墳都進不了。

  再者，若不是柳姨娘心思歹毒，王姨娘也不會慘死。

  到現在，此人還賊喊捉賊，也不知，她憑的是什麽！

  “這王氏是什麽身份世人皆知，尚且隻有一女，怎能入了祖墳讓列祖列宗與旁人看了笑話。”柳姨娘心中雖對沈秦笙有一絲忌憚，但此事斷斷不行。

  光一想想死後會與一歌姬同處一屋，她就覺得晦氣！

  “為沈家生得一女兒就不配嗎？”沈秦笙逼近柳如霜，周身的溫度降至冰點，讓人望了膽寒萬分。

  柳如霜見狀，打了個寒顫，軟軟倒在一邊，竟當場裝暈.

  沈長青見柳姨娘暈倒，忙屈膝蹲下，旋即略帶慌張的將她半拉進懷裏晃了晃，又命薑嬤嬤叫了郎中。

  老太君倒是不緊不慢和沈秦笙交換了一下眼神，深知被她這麽一鬧，這沈長青怕是隻能從了柳姨娘的心思。

  畢竟這矯揉造作，吹枕邊風她可是一等一的。

  半晌過後，太醫還未來，柳姨娘倒是從沈長青的懷中悠悠轉醒，像是有些裝不住了。

  她眼還未睜開，淚倒是先落了滿臉，旋即捏著沈長青的袍子，似是有天大的冤屈：

  “老爺，這王姨娘生前最是不喜我，常辱我罵我。”

  “你若是讓她入了祖墳，我是斷斷活不下去了啊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