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安排學生們一個星期洗一次澡，畢竟住校生每天洗澡不現實，學校沒有那個條件。

  穿過操場就能到浴室，那邊也是老師們的宿舍。一路上沒有什麽人，這個時間大多人都睡了。

  林清站在浴室前，猶豫了很久。

  蟲鳴蛙叫，月光朗朗，林清端著盆子站在浴室前，左看看，右看看，有些猥瑣。

  她站在女浴室的門口，豎著耳朵聽了半天，見裏麵沒什麽動靜，這才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

  男浴室和女浴室其實隻隔了一牆，很簡陋，水泥牆帶著裂縫，這邊咳嗽一聲，對麵就能聽的清清楚楚。

  連燈都不敢開，林清踮著腳往裏走，生怕弄出什麽動靜來。

  腳底上還有沒散的積水，一腳踩上去，激起小小的水花。

  林清屏息凝神，剛想邁開第二個步子，就聽見對麵傳出來的歌聲。

  “門前大橋下遊過一群鴨，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百！”

  “我是一隻小小小鳥！想要飛，也飛不高！”

  ……

  歌聲陣陣充滿童趣，曲調一波三折就是沒一句在調上。

  林清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暗暗低低的聲音帶著一絲嘲笑，顧維紳的頭頂頂著泡沫，他慌張的一頓，聲音戛然而止。

  瞬間隻剩下嘩嘩水聲。

  林清心想反正已經暴露了，也不必再偷偷摸摸的，打開水龍頭，痛痛快快的洗澡。

  溫熱的從頭頂衝了下來，洗掉了身上的黏膩感。

  林清低頭去看放在一旁的盆子，裏邊有牙刷，毛巾，浴巾，香皂，沐浴露，洗發水，一應俱全。

  暗紅的瓶子一打開就是熟悉的味道，林清深深的嗅了一口，回想著顧維紳身上的氣息。

  他的頭發帶著檸檬的香氣，在濕熱汙濁的空氣裏好像竄入的一絲清爽，林清小心的擠出了一點抹在頭上，輕輕揉·搓，瞬間起了一頭的泡沫。

  是不是以後他們頭發的味道就一樣了？對了，還有沐浴露。

  林清擠出一大坨，貼在鼻子上聞聞，她想象著，低頭，風吹過，都能讓人們聞見從他們的身上散出來的同一種味道。

  或許這成了一種類同的符號，大概是從這一刻起林清想成為顧維紳那樣的人。

  能從這裏走出去，掌控自己人生的人。

  隻隔著一堵牆，交相輝映的水聲響起，顧維紳若有所思。他不想讓人知道他一邊洗澡一邊唱歌的怪癖，所以總是趁著熄燈夜深後才去洗澡，可是今天偏偏女浴室有了人。

  顧維紳覺得自己現在應該馬上離開，等下出門被隔壁的人撞見就不好了，可是顧維紳又總想知道偷聽他唱歌還嘲笑他的人是誰。

  於是顧維紳迅速的將身上的泡沫衝洗幹淨，迅速的穿衣，悄悄的躲著，製造出了一種浴室已經沒人的假象。

  林清聽著隔壁男浴室沒了動靜，手指迅速的將頭發揉·搓一遍，衝掉身上的泡沫，急匆匆的穿衣。

  等做好一切，林清不再出聲，墊著腳尖走到門口，他四處張望，想著出門的時候可千萬別碰見什麽人。

  越是這麽想著越是猶豫，月朗星稀，風過無聲，但凡有什麽出現，可是能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顧維紳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心想隔壁的人是不是早就趁他不注意離開了？

  這麽想著顧維紳邁出了腳。

  簡陋的浴室甚至都不需要門，隻是一個門簾，與此同時，林清閉著眼睛跌跌撞撞的衝了出來。

  隻要她看不見別人，別人就一定看不見她，這種掩耳盜鈴式的自我安慰，有的時候挺害人。

  學生宿舍在左，教工宿舍在右，林清閉著眼晴往前跑，咚地一聲。

  濕漉漉的頭上帶著同他相似的味道，在夏日燥熱的風中撲麵而來，沾染在了顧維紳的前胸的白體恤上。

  林清瞪大了眼睛抬頭，顧維紳的手正按著胸口。

  潮乎乎的悶熱天氣裏兩個同樣潮乎乎的人，顧維紳帶著一身香氣，發絲柔軟，隨後他用手抓抓頭發，梗起脖子抬頭，顯然有些尷尬。

  作為老師被自己的學生發現了怪癖，怎麽都覺得有些丟人。

  顧維紳咳嗽一聲，暗聲道：“你頭還挺硬。”

  水珠順著頭發滴落，掩飾了他此時正從頭頂冒出的冷汗，顧維紳抓起搭在肩膀的毛巾胡亂地擦了一把頭發，將一頭柔順的頭發徹底揉亂。

  相反林清就顯然淡定的很多，支棱著頭發，抱著盆子，眼睛眨巴了下。

  從她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顧維紳好看的下顎線，下顎線淩厲的線條斜上而入鬢角，他側著臉，月光剛好能完美的將這線條勾勒出。

  “我身上太髒了，就是想洗個澡，要不睡不著。”林清解釋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顧維紳。

  顧維紳穿著拖鞋的腳不安的縮了縮，現在他還有什麽威嚴？

  “太晚了，趕緊去睡覺！”顧維紳厲聲喊道。

  大概是想挽回自己的顏麵，惡聲惡氣的樣子裝的很笨拙，他邁開步子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來，往左邊走了半步，又惶惶地站住。

  他回頭看向林清，猶猶豫豫開口，“誰都不許說，知道麽？”

  他伸出手指，點了點林清，像是警告一般。但是那動作分明不到位，手指隻伸到了自己的鼻子底下，畫虎不成反類犬，很拙劣的演技。

  林清卻很配合的點頭，裝出怕怕地怯生生的感覺，“我不說就是了。”

  隨即顧維紳又覺得自己太大題小做了，看把人家小姑娘嚇成什麽樣了？

  他剛才實在是太凶了，顧維紳懊悔著，想著怎麽做一個好老師，飛速的往前走去。

  林清終於鬆了一口氣，相比之下顧維紳更加害怕別人知道他的怪癖，根本沒時間計較這個時間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林清慶幸著往前走去，踩著月光下自己的影子，哼出了歌。

  那曲調分明是門前大橋下……

  聲音悠悠傳來，顧維紳頓了頓腳步，懊惱的閉上了眼睛。

  他再回頭，隻看見那小姑娘瘦瘦弱弱的背影，急速匆匆的往前奔跑的身姿。

  “你等下！”顧維紳喊道。

  聲音很小，卻穿透了半個操場。

  冷清又溫柔，讓林清不得不停住腳步，想著顧維紳不是要質問她吧？

  隔著半個操場，遠遠地隻能看清一個模糊的輪廓。

  可是就是一個模糊的影像，依舊帥氣而挺拔，林清歪著頭看，借著月色肆無忌憚的打量。

  “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回來。”顧維紳說完這句話，匆匆的又轉身離開。

  幹嘛去？

  林清愣愣地站在原地，抬頭看星星，歎息一聲。

  不是吧，難道是去找教導主任，給她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