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維紳站在屋簷下，側著身子看著林清，他有些不解，為什麽這個小女孩在這種情況下居然能笑出聲。

  在他這種瞠目結舌中，一滴水滴正巧落在了顧維紳的臉上，從他眼瞼處慢慢往下滑，從林清這個角度看過去，就像是哭了一樣。

  隨之而來的是周素麗的叫罵，早就在林清的預料之中。

  “你個死丫頭，你笑什麽笑！”周素麗的手指指著林清，腳剛往前走了一步，立馬就又被顧維紳給攔了下來。

  “大，大姐，你不能這樣！”顧維紳像是母雞一樣護在林清的身前，姿態滑稽，“你再這樣我可就報警了！你打孩子，不讓孩子上學都是違法的！”

  周素麗哎呦一聲，陰陽怪氣的說：“法律可真搞笑，不管管我們這些窮人怎麽才能活下去，轉管些亂七八糟的事！”

  顧維紳緊張的跟著周素麗的腳步一步一步，林清優哉遊哉的看著。

  周素麗追了幾圈，一根手指都沒碰到林清，最後她擺擺手，插著腰說：“行了，行了，這位老師，我不打孩子了，累死我了。”

  “好。”顧維紳偷偷的噓了一口氣，回頭對著林清笑笑。

  他的頭發不算短，長長的碎劉海晃晃蕩蕩的擋在眼前頭。出了汗，將劉海打成一縷一縷，讓隱藏起來的眉眼終於可以讓人窺伺一二。

  很好看的桃花眼，眼角揚著輕挑向上，怎麽看都像是桀驁不馴的樣子，偏偏在這裏能有性子和周素麗磨時間。

  “行了，你們老師也不是來我們家一次兩次了。”周素麗歎了口氣，“你看看我們這個家，哪裏還有錢讓她上學。”

  顧維紳的視線這才往屋子裏探了探。

  昏暗的房間裏什麽現代家具，電器都沒有，隻有胡亂扔著的鍋碗瓢盆，還有一雙破舊的鞋子。

  地上擺著豬食桶，招來了嗡嗡響的蒼蠅。

  周素麗的聲音帶著無奈，“你瞧見了，現在我們溫飽都是個問題，她下麵還有弟弟妹妹要吃飯，要上學，清兒今天都十六了，我已經和她舅母說好了，等過幾天就帶著她去外地打工。”

  說到這周素麗的臉上才勉強的露出笑容，笑容疲憊，但是帶著希望，“有了清兒掙的錢，家裏能好過不少，他弟弟今後蓋房子，娶媳婦就有指望了。”

  “你讓你的孩子去養活另一個孩子？”這是顧維紳第一次聽見這樣理直氣壯不負責任的話，他不能理解，也理解不了，顯然有些無法接受。

  周素麗也同樣用一種無法理解的神情看著顧維紳，“怎麽，我說的話不對麽？我們這裏都這樣啊。”

  “女孩子替弟弟做事，養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你這麽大驚小怪的做什麽？”周素麗瞪了顧維紳一眼，最後明顯是懶得搭理他了，擺擺手說：“你走吧，清兒是不會上學去了。”

  最後周素麗對著林清惡聲惡氣的說道：“趕緊割豬草，聽見沒有？”

  “知道了。”林清的聲音不冷不熱，聽不出什麽情緒。

  可是這讓回頭看著她的顧維紳心裏像是針紮了一樣的痛。

  酸楚，難受，難以置信，他的目光帶著種種複雜的情緒投射在林清的身上。

  林清不以為然，拎上背簍，“上不上學無所謂。”

  沒錯，上不上學對她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反正她的目標絕對不是在這裏湊合著過活，她要離開這裏，早晚的事情。

  這話在顧維紳的耳朵裏卻成了向命運妥協，林清悲慘淒苦的命運讓他心裏激憤而起，他的目光落在林清身上，帶著憤怒。

  “你等著！”

  說完，他砰地一聲推開門，站在門口，對著一屋子的黑暗道：“我要讓林清去上學，今後她的一切費用不用你們管，我都包了。”

  “嗯？”林清拎著背簍，愣愣地站在那裏，忽然有種很恍惚的感覺。

  那小哥是不是理解錯了什麽？

  房間裏安靜了幾秒鍾，隨後傳來周素麗斬釘截鐵的兩個字——

  “不行！”

  “我家孩子眼看就能掙錢了，你不讓她去掙錢，你讓她上什麽勞什子的學！我們一家子喝西北風啊！”周素麗的聲音帶蠻橫，甚至還有一絲絲慶幸。

  顧維紳站在門口，他對麵依舊是漆黑一片。

  他的身子筆直，站得挺拔，“現在林清還處在九年義務教育中，家長有責任和義務讓適齡兒童接受教育。若是你一意孤行，非要讓林清輟學，那對不起了，我現在報警。”

  “接下來你會得到相應的罰款，或者拘留。”

  顧維紳的話真真假假，聽地周素麗愣了幾秒。

  尤其是聽見要罰款，家裏哪裏還有什麽錢夠交罰款的。

  嗖地一聲從那黑暗的房間裏走出一個人來，周素麗臉上帶著幾分為難。

  她道：“你別報警，我讓林清去上學。”

  顧維紳剛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周素麗又開了口。

  “但是你要每個月給我們家兩百塊錢。”周素麗說的理直氣壯，上下打量顧維紳，“你一看就是不缺這兩白塊的人，但是我們家不行啊，等著林清去掙兩百快救人呢。”

  周素麗將那種越窮越有理，窮地理直氣壯的樣子發揮到了極致。

  黝黑的臉皮貼著骨頭，將刻薄體現的淋漓盡致，她撩了撩眼皮子，枯黃的眼球隨著翻轉，“你也瞧見了，我們林清已經長大了，不行找個人家，也能掙份彩禮錢，現在沒娶上老婆的男人多得是。”

  顧維紳也去看林清，他捏著自己的拳頭，重重的話音落下。

  “好。我每個月給你兩百塊，今後你就讓林清上學。”

  因為他實在是想不到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嫁人生孩子是什麽樣子的，林清還是個孩子啊。

  周素麗的臉上露出狂喜，她幹癟的臉上，終於因為一個笑而變得靈動了不少，她不斷的點著頭說：“好，好！”

  隨後她的眼睛像是釘在了顧維紳的身上，嚴格意義上講是直勾勾的盯著顧維紳的口袋。

  林清站在那裏，晃蕩著手裏的背簍，心裏還處在小小的震驚中。

  林清不理解顧維紳為什麽願意給他付這個錢，可憐她麽？

  “錢給你。”顧維紳伸手，從口袋裏掏出錢包。

  真皮的錢包發著潤澤的油光，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東西。

  周素麗墊著腳看，想看看那厚厚的錢包裏到底有多少錢，甚至在接過錢的同時心裏深深的懊悔，要是多要一些錢就好了。

  “林清我就帶走了。”顧維紳看向林清。

  他伸手，言語溫柔，“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