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什麽都沒有，隻有昏暗的光照著整個房間。

  可是那聲音她明明聽見了，就像曾經整個屋子裏不停傳出來的一樣。

  崔誌新的婆婆在死之前的幾個月裏，不停地咳嗽，聲音渾濁，帶著能將五髒六腑都咳出來的那種摧枯拉朽，聽著都讓人覺得難受。

  崔誌新以為自己是幻聽了，剛想從房間裏走出去，忽然又聽見一聲咳嗽聲。

  “咳……咳……”

  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回響，這一次她聽的真切，在這狹小的房間裏崔誌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難道就像林清說的那樣，今天晚上她是要見鬼麽？

  今天是她婆婆，劉母去世一周年的忌日。

  崔誌新看著四周，忽然笑了，“你要是回來了，就去看看你兒子，你纏著我做什麽？我沒有對不起你。”

  那鬼若是真她婆婆，崔誌新反而一點也不害怕了，對於劉母，她可以說是沒有一絲愧疚。

  她哼了一聲，去開門，想走出去。

  可是手拉著扶手不管怎麽用力，門就是打不開。

  “劉瀚文！你幫我開下門！快點！”崔誌新大聲喊道，可是門外沒有一點反應。

  她再回頭看，見那背白照片晃動著，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那走下來了。

  “你幹什麽？你是想嚇我麽？”崔誌新大喊道：“我對你問心無愧！”

  她砰地一聲將手砸在了門上，嗬嗬一笑，“老家夥，你就算是來找我，我也不怕你！我還想和你好好說說呢！”

  那影子依舊在照片上晃蕩著，就好像那照片的重影，崔誌新不覺得那是自己在眼花，分明就是劉母的鬼魂在作祟！

  崔誌新反倒冷靜了，反正現在也出不去，她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哼了一聲。

  “老東西，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把我怎樣。”崔誌新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掛在牆上的黑白照，

  那照片不斷的晃蕩，好似有什麽東西馬上就要從照片上掙脫出來一樣。

  “你說說你，你之前但凡對我好一點，我現在也不會想起你就恨得咬牙。”崔誌新擦擦眼淚，怨恨的說道：“你現在居然還敢出來見我。”

  那影子終於從照片上掙脫了出來，飄忽著形成了一團霧氣一般，慢慢的朝著崔誌新走了過來。

  崔誌新目光尖銳，坐著一動不動，“你現在找我來做什麽？我作為你的兒媳婦我是合格的。”

  “反倒是你，你想想你是怎麽對我的。”崔誌新苦笑一聲，心裏的委屈全部爆發了出來。

  劉母的魂魄靜靜地站在一旁，不再向前。

  “當初咱們還在鄉下的時候，我生妮妮，住的都是土炕。孩子他爸爸又不在家，大冬天啊，那炕上一點熱乎溫都沒有，你都不說幫著生生爐子！我剛生完孩子，一點力氣都沒有，我們母女兩個隻能一起在炕上冷的打顫！”

  說到這，崔誌新的火氣立馬竄了出來，手指發抖，“我坐月子，家裏就你我還有妮妮，你自己在對門，有吃有喝，給我吃的什麽？你剩下的！我吃不飽沒奶·水，還要聽你說三道四！”

  “整個月子，你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我當時恨不得想死！”

  冰冷的床褥，沒有一絲溫度。肚子裏沒食，奶·水不足，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難過，重點還有心理上的難熬。

  都說月子之仇不共戴天，崔誌新的恨一直都在心裏。可是等劉母老了理直氣壯的來養老，崔誌新沒說什麽，也算的上盡心盡力。

  所有的人都以為崔誌新忘記了之前的種種，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事沒完。

  所以在劉母的葬禮上，崔誌新拒絕為劉母戴孝。眾人看向她的目光帶著譴責，她絲毫不在意，冷冷的站在劉母的靈位前，不言不語，沒有一滴眼淚。

  她記得那些人的話是多麽的刻薄——

  “哪有兒媳婦不給老婆婆戴孝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就是，也不知道她父母是怎麽教的，據說還是老師呢。”

  “真是不孝啊。”

  崔誌新聽著苦笑一聲，之前她所遭受的一切，她向誰說過？沒有人會替她說一句，反倒還會勸她。

  “你婆婆畢竟現在老了，你計較這個幹什麽？”

  “她是她，你是你。你可不能做出讓人指指點點的事情來。”

  因為一個人老了，她之前的所作所為難道就要都被原諒麽？

  崔誌新做不到，所以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她拒絕給劉母戴孝。

  就算遭受萬千人的嗤笑她也無所謂。

  “怎麽，你是覺得不甘心，還是覺得我這個兒媳婦對不起你？你現在居然還敢出來找我。”崔誌新坐在椅子上，神情淡然，她也說不出現在是什麽個心情了。

  劉母的鬼魂飄蕩著，最後成了一個人形，走到崔誌新的麵前同她坐在一起。

  恍恍惚惚的，崔誌新好像聽見了一聲對不起。

  蒼老的聲音，像是劉母死前掙紮那般的沙啞。

  “嗬嗬。”崔誌新笑笑，“你在道歉麽？”

  她的心裏委屈，在這個昏暗的房間逐漸的將這種情緒放大，胸口那一塊被淤堵著，讓她哭的了無生息。

  在劉母臨死之前的一段時間，都是崔誌新陪在身邊，惡聲惡氣，可也算是盡心盡力。

  “我對得起你了，你死了就走吧，別回來了。”崔誌新眼前蒙著霧氣，聲音冷冰冰。

  “對不起。”

  又是這三個字，崔誌新的目光往身邊側了側，見那張臉格外的清晰。

  “你現在說這些幹什麽，我已經真的不在乎了。”崔誌新嗬嗬一笑。

  她的心裏忽然就鬆快了不少，好似什麽都不計較了。

  她看著劉母的鬼魂逐漸的消失，像是對這個世界依依不舍一樣。

  她死了。徹底地離開了。

  當崔誌新真的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居然心裏的那一絲恨都沒有了。

  門忽然吱嘎一聲打開，劉瀚文走了進來，“怎麽不開燈。”

  他啪地一聲開了房間的燈，抬頭，忽然看見崔誌新臉上的淚。

  他詫異道：“你怎麽了？”

  崔誌新輕輕搖搖頭，問道：“我不給你媽戴孝，你不怨恨我麽？”

  劉瀚文歎了口氣，和崔誌新並排坐下，“我媽媽之前對你做過什麽，我都知道。在她不能動的那段時間裏，你所做的讓我很佩服。如果我是你，我說不定根本就不會管她。”

  “我以為你會怪我。”崔誌新扭過頭去，盯著丈夫已經有些花白的頭發，“謝謝你。”

  “走吧。”劉瀚文站了起來，拉住妻子的手說：“飯菜我已經做好了。”

  門被輕輕的關上，隻剩下一屋子淡淡的焚香過後的味道。

  崔誌新後知後覺，這才發現見鬼的事情居然被林清說中了。

  她一路上都在尋思，等下見了林清要怎麽說，畢竟之前她對林清說盡了不好聽的話。

  等崔誌新到了辦公室，四處看看，問道：“林清還沒來呢？”

  從桌子上抬起一頭來搖搖頭，道：“還沒。”

  “昨天怎麽樣？”大家都是同事，在一個辦公室裏待著彼此什麽事都知道，“林清不是說你昨天見鬼麽？”

  這話讓崔誌新的臉白了白，這人見狀立馬道：“不會吧，讓她說中了？”

  “之前她什麽事沒說中過，就是你們不信罷了。”吳文俊搖搖頭，“我對林清說的話可是一點都不懷疑。”

  “行了，我知道了。”崔誌新有些煩躁的說道，她一直看著門口，就是不見林清的影子。

  昨天李母來找她，難道專門是來找她道歉的？劉母怎麽想都不信，那人能那麽的好心？死都死了還讓人這麽的不省心。

  崔誌新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表，眼睛盯著門口，見林清走了進來，立馬站了起來。

  “林老師！”崔誌新對著林清訕訕的笑了笑說：“還真讓你說著了，我昨天晚上的確見鬼了，是我婆婆。”

  林清了然的點頭，將手上的東西放在桌子上，“你還有什麽想問的？”

  “她就是想給我道歉麽？不會這麽好心吧。”崔誌新哼了一聲，“那個老太婆之前是怎麽折磨我的，死了也不會這麽輕易的放過我的！”

  “她當然不會這麽輕易的就放過你了。”林清拉開椅子，目光帶著幾分真真假假。

  崔誌新立馬吸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