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西亞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忽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大抵人壓抑久了, 就會情不自禁想找個宣泄口，又有誰, 比得上一個愛慕者，或許說不上, 但總歸表達過好感，更適合？何況她那麽美麗動人, 麵對她，不由自主想泄露內心一些隱秘, 以此獲得情緒上的舒緩或者共鳴，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何況今天發生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她有充分的任性的理由——

  理由似乎很充分，道理也是那個道理，但話出口後不久，瑪西亞就後悔了，盡管她並無此意, 但這種類似示弱博同情的行為還是讓她感到了羞窘，所以，她匆匆結束話題，並為了掩飾尷尬和不自然，在催促完歐吉拉後就徑自快步向前, 她走出好一段距離後才發現歐吉拉沒跟上來, 她回眸, 卻看到歐吉拉站在原地, 扭頭靜靜地看著玻璃牆後的展廳，臉上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帶著些許沉鬱難過的感覺——

  她想起歐吉拉誤傷別人被她從保安處領出來，臉上就是這副神情，那時候她還以為是她擔憂回校第一天就“犯事”所致，現在看來不是......她跟被誤傷的學生說過，她喜歡那些冷兵器......她是在為那個消逝的文明難過嗎？她垂眸，想著，有一天，你會不會為我難過？歐吉拉看起來那麽冷酷無情，就好像沒有感情這條神經線似的，就連一些很重要的事，在她意識裏，似乎也隻是“隨口一問”的價值——

  一個話少——因為她不怎麽喜歡說話的樣子......

  安靜——因為她討厭聒噪......

  條件的人，就可以跟她魚水，之所以問她，隻是因為她剛好話少，安靜，並無特殊。

  既不是獨一，也不是唯一。

  連喜歡的理由也不是。

  多麽讓人......遺憾......或者說，讓人無奈。

  盡管知道自己沒權力對別人的生活方式交友方式指指點點，但瑪西亞還是感到了一種比別人“陰”了更鬱悶不爽的情緒——

  讓她幾乎有一種把她吊起來抽打然後質問她以後還敢不敢不乖的衝動......就好像她見過的某普通家庭教訓熊孩子的樣子......好吧，也就想想......輪武力值，她不是歐吉拉同學的對手。但這種想象，還是讓瑪西亞得到了一種異樣的舒適感，甚至胸口的鬱悶都驅散不少。

  她並沒有出言催促，隻是安靜地等待著。

  瑪西亞很長時間都記得這麽一副場景：長長的玻璃走廊，四下無人，唯有她和她。臨近傍晚的日光依舊炙盛，帶著橘紅的霞彩光芒，從透明的玻璃頂層層反射，在廊下營造出一片璀璨瑰麗的盛景，那個漂亮得過分的女孩子一臉表情莫名地看著裏麵的展廳，然後回過頭來，似乎意識到還有人在等候她，於是緩步走了過來，也許是逆光的關係，她的臉看來沒有一絲表情，但仿佛帶著一種猛獸般的危險，讓人無端生出一絲心悸——

  然後她站到了她跟前，表情仿佛她剛才的感受隻是錯覺：“瑪西亞，抱歉，剛才走神了。讓你久等了。”

  瑪西亞目光放到了遙遠天邊的雲彩，“沒關係。”

  兩人繼續前行。

  “你對人類學感興趣？”

  沉默良久，在快到車站點的時候，瑪西亞忍不住開口問道。其實她很好奇，隻是剛才有很多不舒服的憋悶和怒火，而且，她有更在意的事——

  “不。”

  瑪西亞詫異看她。

  “艾莉絲太太讓我努力學習，而且，我看你們好像很禁忌發_情和交_配字眼，就想找找看有沒有別的合適的詞語代替。”

  瑪西亞：“......”

  “用‘交往’吧。想來沒人會拒絕歐吉拉同學‘交往’的要求。”

  歐吉拉疑惑看她，舉一反三:所以發情=青春期，‘我青春期到了，請和我交往’......感覺怪怪的，還不是一股子‘交_配的’味道......

  “把前麵那句去掉。就直接說‘交往’。”瑪西亞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建議。她剛才不也說了“交交交交......往”了嗎？怎麽現在還一副糾結模樣？

  她不知道歐吉拉這種對表達要求精準的人的擇字癖好，“交往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交_配？”

  很有道理，無法反駁。瑪西亞覺得跟歐吉拉討論這個簡直是自虐——“人類喜歡好聽點的。”她暗沉氣。

  “好吧。”歐吉拉意興闌珊的合上書，似乎很有跟瑪西亞討論人類繁衍學的興趣，“其實人類繁衍史就一句話：發情，交_配，產下下一代。不明白你們人類為什麽要搞得這麽複雜，還那麽厚一本書——”還美其名曰研究......

  歐吉拉看著那厚厚一本書，感歎，所以她以前上這類課程是從來不上的，她還以為自己錯了呢，都想著好好學習補救了，從瑪西亞的說話中，顯見她是沒有錯的，隻是人類虛偽的麵子觀導致了她們拒絕承認她的“真理”——

  瑪西亞隻有沉默的份。

  然後歐吉拉同學還很讓人絕望地問她，“瑪西亞，你說是嗎？”

  瑪西亞：“......其實，人類還有感情這門因素存在的......”她艱難地開口。

  “但是，譬如說□□，人類有感情地交_配和純粹的交_配，本質都是一樣的......”

  瑪西亞：“......就好像我們吃飯，吃飽和吃好，是兩個概念。”自虐繼續進行時。

  “你的意思是說，有感情地交_配等於吃好，純粹地交_配等於吃飽？我的鄰居，某太太，她跟她先生感情很好，和艾莉絲太太的談話中，也表示出他們夫妻交_配和諧，但是某太太還是出去找別的男人純粹地交_配......你總不能說她吃好沒吃飽嗎？所以說，人類的欲望就是交_配。純粹的交_配比有感情地交_配更貼合本性。”

  瑪西亞感覺到了內心和語言的艱澀，我為什麽要這麽自虐？？！！

  “這隻是個別例子。人類大多數還是對感情保持純潔的渴望的。”如果不是歐吉拉看起來太過天真無邪，而是一個放_蕩妖邪的女子，她會懷疑對方在給自己洗腦——

  這邏輯，有種無法無天的感覺！

  如果說美真的可以行凶，歐吉拉同學絕對是踩出一地屍骨的人。

  歐吉拉笑了一下，“是這樣嗎？我不太懂你們人類的想法——瑪西亞你也是這樣的嗎？”

  瑪西亞：“！！！”

  這個問題大概就是西奧多常說的“送命題”吧。說是吧，仿佛在說‘我拒絕你是因為你沒有純潔的感情，你三觀不正’；說不是吧，又違背她的人生準則——

  “嗯。”她選擇維持原則。

  歐吉拉歪了歪頭，暗忖果然除了言語不當外，還有因為感情培養不夠的原因。劃重點。以後不能輕易出口，一定要在感情足夠的情況下才能說——她有些遺憾，第一次找對象，經驗不足，導致人選落空......瑪西亞拒絕了她那麽多次，看來是真的不喜歡她這類型的，雙方也不是“再培養一下感情”能解決問題的......罷了，下次再努力。

  “瑪西亞喜歡什麽類型的？”

  瑪西亞臉頰耳尖還在為剛才的問題微微發燙，這一下，更燙了：跟一個差點成為“交_配對象”的人談論這種話題總感覺怪怪的——

  所以說歐吉拉同學為什麽總是可以很自然地說出一些很不自然的話題？

  “我沒想過。”

  瑪西亞又笑了笑，一臉愉快，“我的母親艾莉絲太太說過一句話，‘喜歡怎麽可以想象，遇上了就知道了’——瑪西亞也是這麽想的嗎？”

  瑪西亞搖了搖頭。她很久不作這樣的夢了。

  “其實人的喜歡都是有模板的，然後根據這個模板去細化罷了。所以，艾莉絲太太的觀點是錯誤的。我沒必要遵循她的經驗，瑪西亞......”

  “嗯？”

  “對不起，我要浪費你幫我借書的好意了，我要把這本書還了。不看了。”

  瑪西亞：......不，我覺得你隻是因為找到了“替代詞”懶得看了而已。什麽母親觀點，都是借口。然而她能說什麽，說你好好學習好好研究不急著找交_配對象慢慢來？隻好悶聲：“沒關係。舉手之勞而已。”

  到了站點下車，下車的地方距離十號食堂還有一段距離，得走過去。十號食堂四周環境十分優美，所以向來是請客約會的場所，經過一片花田的時候，歐吉拉忽然開口，“說起來，瑪西亞，我還欠你一頓飯呢！”

  “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啊。”

  “那不是說好了那是你請我看夕陽的謝禮嗎？”

  “不是。”那時候她想著“有來有往”培養感情才答應瑪西亞請客的，既然現在不用培養感情了，當然要還會去。“我聽基地的師兄說，首席都會出席校際賽，是嗎？”

  “是的。”

  “那我們出發前來吃一頓吧。我請客。”

  瑪西亞猶豫了一下，比賽完畢，七年級也是時候出發去部隊實習了——她當然不用，但她也不會留在學校，她會回帝都，想來以後大家也不會有什麽機會見麵，她那麽不願意欠人情的人，大概是想把人情都還清楚吧——“那好的。謝謝你。”

  歐吉拉嫣然一笑，悠悠然地抱書走開，“瑪西亞真是太客氣了啦。”

  ......

  ......

  “小師妹，這邊。”

  一進入十號食堂，就見到艾魯揮手呼叫，引得飯堂所有人的目光一下投射過來，哪怕瑪西亞打定了注意對緋聞流言置之不理，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那些熟悉老師、同學戲虐的眼神，還是讓瑪西亞臉上發熱。

  歐吉拉同學一如既往地無視。

  費勒處長的請客分兩桌，一桌是A13基地的教官助教，一桌是他們。

  因為他們這一桌人不多，大家都是隨意落座，並沒有座位挨著座位坐，阿瑟旁邊有空位，瑪西亞就坐到了他邊上，然後收到了阿瑟含意頗深的一笑，‘這個悶騷男.....’瑪西亞隻得頹唐地暗罵一句，對他能窺視人心的本事無可奈何。瑪西亞跟阿瑟說了一下剛才院長室開會的事，阿瑟也低聲地跟她討論了幾句，“你們這幾天要去實演？”

  “嗯。”

  “剛費勒中校交代了幾句......”

  “？”

  “讓我帶歐同學去觀摩你們實演。”

  瑪西亞愕然。

  “秘密武器啊。”阿瑟繼續用暗含內涵的深刻笑容對她。瑪西亞瞬間明白了：歐吉拉是一年級生。一個一年級生出戰格鬥賽，就算不贏，也足夠驚豔整個校際賽——這個驚豔有顏值和武力值兩個因素。當然，校方不會在意顏值因素，校方隻需要絕對的武力值。

  而在校際指揮賽中，參賽隊員，不管正選備選，一般會作為“基數”出現在戰場上。一個一年級生，雖然能打，但她沒有任何軍事知識，最大的用處很有可能是作為指揮長的護衛，防止指揮長被刺殺——但結合歐吉拉同學在白鷺洲軍營的表現......歐吉拉同學很有可能並不隻是能打，當大家都忽略她的時候，那就是致命一擊的時候......就算沒起到這樣的作用，讓她全方位地學習，或者說，對所有軍事操演步驟了解，也不是什麽壞事——

  歐吉拉看阿瑟；阿瑟微微一笑，拍著自己心口，含蓄地風騷，“我，情報專員，負責為歐同學講解各軍校情報——口糧給我準備普通份即可，歐同學，請雙倍。”

  “瑪西亞，又可以‘同一屋簷下’了，請問你有什麽感覺嗎？”

  瑪西亞麵無表情，“我很愉快。”然後給負責後勤儲備的委員按阿瑟說的下了指令。

  而艾魯也跟她小師妹說著這件事，“小師妹，你玩過機甲嗎？”

  “沒有。”

  “很爽的。帥得一......帥得不要不要的。”

  “哦。”小師妹完全沒那種熱情。

  “到時候你可以坐瑪西亞大人的機甲，聽說瑪西亞大人的機甲是定製的，很高級，很高端大氣上檔次。”

  “哦。”還是很冷淡。

  艾魯納悶，“小師妹，你不喜歡機甲嗎？”

  “沒有。為什麽還不上菜？”

  “......”

  ......

  ......

  一頓飯吃得波瀾不驚，吃完就各自散了。

  隻散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

  歐吉拉問布賴頓教官，“教官，可以請假一天嗎？”

  布賴頓奇怪，“怎麽了？”

  “太困，想睡覺。”

  布賴頓：......

  頓時怒目阿諾德和費勒，你們在外麵到底怎麽剝削小嬌花的？要知道小嬌花平時雖然話不多，但訓練是從來不偷懶喊累......現在竟然讓她說出困，可想而知訓練多過分——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布賴頓教官已經深刻知道歐吉拉同學是多麽“實際”的人，她說困，想睡覺，那就是沒體力，累——作為在職軍人，出去執行任務，幾天幾夜不睡，回來睡幾天幾夜是常有的事，但那是他們，小嬌花能一樣嗎？

  阿諾德舔了舔唇，默然不語，其實他也覺得費勒過分了，但，軍人的命令是服從啊，他做下屬的沒置喙的餘地......

  費勒處長也懷疑自己剝削過度了。於是溫和地問，“所以你請假一天是想睡覺嗎？”

  “嗯。”

  “好的。可以的。”

  一旁默默圍觀的生眾：......這個理由都能通過絕壁的是真愛啊！

  艾魯蠢蠢欲動，“我......”費勒處長眼風淡淡一掃，“你有什麽事嗎？”

  艾魯立時夾緊了小尾巴，“沒。沒事。”

  “那就好。瑪西亞，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

  ......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這亂七八糟的一天的緣故，晚上瑪西亞夢裏都是亂七八糟。睡眠質量真是差到極致；然後第二天傍晚，阿瑟給她送基地受訓人員名單和資料，順帶給她帶來一個消息：歐吉拉同學被罰監_禁了。

  西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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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o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