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離和秦渡到來的細碎聲音，讓千羽慢慢抬起頭來。

  他的臉上還是一種不正常的白。

  眼珠的黑很沉很濃。

  看著有些詭異。

  但是在看到他們的那一刻，他的眼裏好像迸發出了驚喜的亮光。

  “是你們來了。”他聲音沙啞，神色卻肉眼可見的高興。

  “好久不見。”薑離說。

  他們總共見了兩次。

  第一次是進這個副本的時候。

  第二次就是來告訴他不要殺人的時候。

  這是第三次。

  也是最後一次了。

  分離往往是傷感的。

  但是在這裏，許多的分離，都會顯得珍重而喜悅。

  尤其是對千羽他們來說。

  薑離對他說出了他這輩子最想聽到的話。

  “我來送你走了。”

  千羽笑了。

  他其實是個很清秀的男孩子。

  看著比步北還要瘦弱一些。

  他穿裙子一點也不違和。

  如果是在現實世界裏，稍微裝扮一下，應該會是個非常可愛的男孩子。

  會讓人喜歡的吧。

  可偏偏，他遇到的都是不能夠理解他的人。

  不僅不理解，反而還會嘲諷他，辱罵他。

  不過現在好了，他永遠都不會遭受這些了。

  千羽站了起來，深深地對他們鞠躬：“謝謝你們，我已經不能報答你們了。”

  薑離笑道：“希望如果你還有來世的話，遇到一些溫柔善良的人，自己也要做個勇敢的人。”

  希望他能夠勇敢一點，樂觀一點，仍然堅持自己熱愛的，不被世俗的眼光所牽累。

  為了這個，而丟掉了自己寶貴的性命，不值得。

  因為那些會讓你承受這種目光，把你逼到這個地步的人，本身就不值得。

  千羽笑得平和又良善，對他們說：“我活著的時候，過的很不快樂，死了就被拉到這個地方來當惡鬼，但沒想到，我存在的時候，最幸運、最開心的一件事，會在這裏發生，遇見你們很高興，感謝你們！”

  他真誠的道謝。

  薑離和秦渡坦然接受了。

  “走吧。”

  薑離輕輕一揮手。

  他們看著千羽身上的黑氣慢慢消失，連同他的魂魄一樣。

  送走千羽，薑離的心情是輕鬆的。

  “他這輩子過的很苦。”

  秦渡牽著她的手，說：“世上人多苦難，我們要善於在苦難中尋找光明。”

  薑離卻道：“如果沒有人指引的話，就太難了。”

  “是啊。”秦渡點頭讚同，說：“但是我們能夠看見的，不是全部，能夠幫助的，也隻有眼前可以看見的。”

  “那就夠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個人都不是活神仙。

  神仙尚且有許多顧及不到的地方。

  但如果每個人都能做到不非議，不用有色眼光看人，心態平和，大約這世上也沒有那麽多的壓抑了。

  然而，人生來就千百種樣子，各不相同，就像太陽落下後，黑暗會出現一樣，所有的形態，都是會衍生出來，且不可避免的。

  他們想得清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顧好眼下。

  秦渡問她：“下一個是誰？”

  薑離想了想，說：“周詩情跟何燦吧，他們變成惡鬼的時間最短，早點送走他們，少受點苦。”

  在薑離看來，周詩情跟何燦最無辜。

  其他的玩家死了就死了，就算有變成副本NPC之類的鬼怪，那也是沒有屬於自己的意識了。

  所以並不可怕。

  但周詩情卻變成了惡鬼。

  何燦也成了有意識的NPC。

  跟他們的情況最相像的，就是莊園的管家和夫人了。

  但相比較下來，薑離和秦渡仍然覺得周詩情跟何燦最可惜。

  因為那是在他們認識以後，才發生了那樣慘烈的事。

  當時，他們在副本裏的時候，周詩情明明已經是惡鬼了，可她卻一路跟她同行，不僅沒有害過她，在某些小方麵，也算是偷偷幫了她的。

  因為她曾經幫助過他們一次，所以他們即便成了惡鬼，也一直都記得。

  就算整個副本裏的人都死光了，周詩情也不會來傷害她。

  薑離喜歡這樣心中溫暖，懂得感恩的人。

  因為喜歡，所以才會覺得更加遺憾。

  惡夢遊戲被毀滅的這三年，周詩情和何燦都解除了束縛，在最壞的情況下，也有了最好的相處時間。

  已經沒有遺憾了。

  他們看到兩人過來，和之前的千羽他們一樣，都是高興的，也是感激的。

  經曆了這麽多事，以前好像還有很多的願望要實現，但是現在，都已經想明白，看開了，不再有那麽多的想法和奢望了。

  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唯一的願望就是，離開這裏。

  但願以後，如果還有新的人生，就更加平淡一點，普通一點吧。

  也希望，再續前緣。

  他們最後留給薑離和秦渡的話，也是：“謝謝。”

  之後，薑離和秦渡找到了大雪，找到了夫人和管家……

  他們一一把這些滯留下來的“惡鬼”們送走了。

  而像林休這樣的存在，不想去輪回，殺孽也太重，薑離就直接給驅散了魂魄。

  給了選擇不要，那就隻有另外一個選擇了。

  她親自動手！

  最後，剩下“山神”。

  那些陪伴在“山神”身邊，孩子們化成的東西，薑離都能讓他們脫離這裏，去解脫。

  但是這個山神卻有些特殊。

  它畢竟不是真正有思想的活物。

  它沒有靈魂，入不了輪回。

  但是它又沒法離開這裏。

  等於說，它隻能生活在這裏。

  孩子們也舍不得“山神”。

  最後，“山神”用他那笨拙又沙啞的聲音說：“讓我留下來吧，我和鬼蜮空間共存亡。”

  鬼蜮空間存在一天，它就在。

  如果鬼蜮空間不在了，它也就此消失。

  絕對不會出現在現實世界裏，去危害到任何一個人。

  薑離和秦渡暫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便同意了。

  薑離說：“隻要有我在一天，鬼蜮空間也會一直存在的。”

  除非她死了。

  “謝謝。”

  聞言，薑離和秦渡對視一眼：“你還學會說謝謝了。”

  “山神”說：“這句要學會。”

  兩人不由笑了。

  最後的事情也處理完了，薑離和秦渡一身輕鬆。

  尤其是薑離。

  “好像突然卸下了很多年的重擔，輕鬆到都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秦渡笑道：“小美人不是最喜歡躺屍當鹹魚了嗎？現在難得這麽輕鬆，什麽都不需要你去操心了，不是更好？”

  薑離“唔”了聲，說：“這就是一種習慣吧，過些天，等我習慣了這樣的輕鬆，就不會再想那麽多了。”

  “但是，可能暫時讓你輕鬆不了了。”秦渡說。

  薑離挑眉：“怎麽，你還有什麽事情讓我做嗎？”

  “這才幾天，你就忘了？”秦渡揉了揉她的頭發，說：“我們要出去準備婚禮了。”

  “啊……”薑離輕笑一聲：“這是很重要的事情，我怎麽會忘了？”

  隨後，她又說：“結個婚而已，這些事情不是有錢就能搞定嗎？會有人來準備一切的。”

  秦渡無奈笑道：“但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婚禮，有些事情別人能夠準備代勞，但很多都隻有我們兩個人才能做。”

  薑離想了想，搖頭，說：“不懂，我第一次結婚，也沒有看別人結婚過。”

  在進來之前的二十多年裏，她在現實世界裏一個朋友都沒有。

  自然也不會去參加什麽同學同事的婚禮之類的。

  她也不是個喜歡湊這種熱鬧的人。

  所以在這方麵，真的是個小白，什麽都不懂。

  秦渡也說：“其實我也是第一次結婚，不怎麽了解，不過我聽說，結婚是很累的，各種瑣碎的事情摻雜在一起，就會讓人的身心都很疲憊。”

  “這樣嗎？”薑離說：“這樣聽起來，好像結婚也不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啊。”

  “怎麽不是？！”秦渡立馬就急了，生怕薑離會反悔嫁給他：“小美人，苦中作樂懂不懂，就是因為婚禮忙活得太累了，所以絕對不要再想有下一次了！”

  薑離：“……”

  你想得真長遠。

  這是著急的都開始說胡話了吧。

  薑離說：“就當我跟你開玩笑的吧。”

  秦渡挑眉：“小美人，你都會開玩笑了，是不是學壞了？”

  “你之前還說，我現在這個樣子，越來越好。”

  秦渡：“……”

  “怎麽，說話不算話了？”

  秦渡搖頭：“沒有啊。”

  薑離又逼迫：“是不是覺得我現在這樣，不太好了？”

  秦渡快把頭搖下來了：“太好了！小美人，天底下還能有比你變得更好的人嗎？沒有！你是第一，你是唯一！”

  薑離看他這個樣子，臉上的笑容更深：“你要是把頭搖下來了，這就是個恐怖片了。”

  秦渡嘻嘻笑了起來，樣子看起來很賤。

  很有在這個遊戲裏麵剛看到他時的味道。

  薑離想起什麽，問：“我剛進來的時候，你第一眼看到我，又不認識我，你幹嘛對我那麽親密？”

  還不等秦渡回答，她又故意地問：“還是說，你看見長得好看的女生，都會這樣？”

  臥槽！

  這可是一個天大的罪名啊！

  秦渡當然不能認。

  他瞪大眼睛，連忙否認：“我的小美人，你認識我這麽多年了，你還不知道我的為人嗎？我的眼裏隻有你是女的，別人都沒性別的！我這輩子從看見你的第一眼起，眼裏心裏就全都是你了，死活容納不下別人，就算是忘記了一切，可是我對你的感覺永遠都不會變，隻要看見你，我的記憶想不起來，但感覺已經告訴我，你就是我這輩子最愛、最重要、最想要的人！”

  他說的極其認真。

  而這些，薑離心裏一直都很明白。

  就是逗他玩兒而已。

  看他這副緊張的樣子，聽他說這些話，心裏還挺高興的。

  薑離捏了捏他的臉，笑說：“我知道了，你不用這麽緊張。”

  秦渡悄悄鬆了口氣，隨即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包裹在手心裏，說：“小美人，你永遠都不要懷疑我對你的真心，就算隻有片刻也不行，逗我玩也不行！我對你是認真的，從來不會開玩笑！”

  薑離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過了會兒，揚唇：“我知道了，這次就算我錯了，不該開玩笑，好不好？”

  “那不行。”秦渡說：“小美人永遠都不會有錯，錯也是錯在我沒有先說清楚。”

  薑離：“……”

  你還真是太慣著我了！

  不過……

  真好啊。

  她又笑開了。

  秦渡看著她的笑容，真的能夠從裏到外的感覺到她比以前都輕鬆很多，也要懂得更多。

  於是也變得越來越像紅塵中的人。

  七情六欲，喜怒哀樂，浮於表麵。

  帶著完全的煙火氣。

  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活在這世間的。

  而不是遊離於外。

  她有融入感，歸屬感了。

  秦渡真心為這樣的她高興。

  兩人牽著手走在灰蒙蒙的街上。

  走了一段路，秦渡問：“我們什麽時候出去？”

  薑離想也沒想，說：“就現在出去吧，正是身體好的時候，這裏也沒有別的事情讓我們處理了，他們估計也一直在等著。”

  “回去收拾一下，我拿個東西。”

  “什麽東西？”

  “這個就不能告訴你了。”

  薑離挑眉：“嗯？”

  秦渡眨了眨眼，笑道：“小美人，這個現在真的不能說，不然的話，到時候一點驚喜都沒有了。”

  薑離：“……”

  她又無語又好笑：“你怎麽老喜歡給我驚喜，上次求婚也是。”

  “那小美人你開心嗎？”

  薑離：“……”

  當然開心啊。

  不過，之前是一點都不知情，什麽都沒想法，也沒有期待。

  所以一點都不會覺得難受。

  但是現在，她都知道他準備了驚喜，但就是什麽也不清楚。

  就顯得抓心撓肝的難受。

  其實她並不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

  可偏偏對象是他，她就有了很正常的人類感情。

  薑離心想，不能讓人覺得自己自製力差了，欲望強了。

  於是她故作嚴肅地說：“行了，我不想知道你準備了什麽驚喜，趕緊回去拿東西吧，我不看就是了。”

  秦渡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笑著逗她：“小美人真的什麽都不想不知道啊？”

  薑離嘴硬：“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