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悅扶著薑離坐起來，正要走的時候，門口傳來“滴”的一聲……

  她愣了一下，抬頭，就看見進來的男人。

  秦渡沉著臉看了她一眼，大步走了過來，直接從她手裏接過了薑離。

  齊悅僵了下雙手，隨即無聲歎息，放棄了，站在一旁什麽也不說，也一動不動的，就是垂著頭。

  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秦渡沒注意她，低眸，看著薑離冷汗涔涔，臉色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的模樣，心疼極了。

  同時，也有股憤怒縈繞在心間。

  他之前對她說什麽？

  她什麽都可以隱瞞他，就是不能隱瞞關於自己身體的情況！

  結果呢？

  她偏偏就是自己身體有事，還非是一個字都不說！

  簡直是要把他再徹底氣死一遍！

  秦渡小心翼翼地摟著她。

  薑離疼得頭腦發昏。

  她這輩子就沒有這麽疼過。

  好像身體都要死去了的感覺。

  她也從未有過這樣痛苦的感覺。

  所以，是真的很難熬啊！

  但就算是這麽難熬，可她一靠近秦渡的懷中，就聞到了他身上的氣息。

  她動了動，皺緊眉頭，費力地睜開眼。

  看到了他的臉。

  她懊惱地一咬牙，聲音沙啞：“你演我？”

  他看起來是聽話地去了對麵看步北他們。

  說不定根本就沒去，一直在外麵守株待兔呢！

  秦渡繃著臉，沉聲道：“是你先隱瞞我的，小美人，我說過，隻有這件事你不能隱瞞，否則我會很生氣！”

  薑離閉了閉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啞聲道：“就算你現在很生氣，我也沒辦法哄你了，我……”

  她一瞬疼彎了背脊。

  秦渡這會兒也顧不得生氣和說什麽，連忙抱緊了她。

  “薑離，你究竟怎麽回事？！”

  薑離已經沒法再回答他的話。

  齊悅連忙說道：“快把姐姐抱到床上去，我要把她的魂魄從身體裏抽出來才行。”

  秦渡聞言，狠狠皺起眉頭。

  但這會兒他卻沒多問，把她打橫抱起，大步走向房間。

  齊悅連忙跟上去。

  秦渡小心翼翼地把薑離放上床，齊悅正要上前，卻被他攔住。

  “我不多問，隻問你一句，你絕對不會傷害她？”

  齊悅一臉焦急，卻非常認真地點頭：“當然，如果我現在還很壞，姐姐根本就不會讓我出現在她身邊！”

  秦渡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才讓開。

  齊悅上前，對他說道：“你先出去吧，我怕你看了過程有點受不了。”

  “不用！”秦渡一口拒絕：“我要在這兒看著她！”

  不是不放心齊悅，而是太擔心她了。

  他一秒鍾都不想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齊悅見他堅持，也就沒有再說什麽了。

  她靠近了床邊，也沒有別的靈力什麽，隻是伸手，仿佛抓進了薑離的靈魂中。

  現在已經不像以前了，靈力崩潰，就算是她，離開了惡夢遊戲，也是徹底沒了靈力，隻是她不像步北，經曆過輪回，所有記憶和能力都消失了。

  她的能力還在。

  這種情況，還是能夠直接把薑離的魂魄給拽出來！

  是的，拽出來！

  就是一手抓進靈魂中，生拉硬拽。

  沒有一點技巧和安撫性的行為可言。

  這個過程就算是對於薑離來說，也是極其痛苦的！

  這世上最痛苦的，就是強行把肉體和靈魂在一種還留著一口氣，意識還算清醒的情況下，生生分離開來！

  那種將生未生，將死未死，活活生不如死的感覺，簡直就像是掉進了十八層地獄，說不出來的難受。

  而薑離的魂魄是非常強大的。

  也並不是那麽容易被拽出來的。

  如果是她自己清醒的狀態下，配合她自己脫離的話，說不定會好很好。

  可現在，她為了在秦渡麵前不露破綻，已經忍到了極限，現在處在痛苦的昏迷之中，沒有辦法再配合她。

  齊悅也不忍心，可她隻能這樣做。

  如果不這樣的話，任由她的魂魄和快要崩潰的身體組合在一起，她的魂魄很有可能也會跟著崩潰。

  那就是“死”了！

  活了很多很多年，連她自己都數不清究竟有多少歲月的人，怎麽可以就這樣死了？

  齊悅抓著她的手，抽了出來。

  這個過程中，薑離喉嚨裏好像發出了痛苦的哀嚎。

  秦渡站在一旁看著，看著她的身體和靈魂慢慢分離開來。

  就好像是在親眼看著她從生到死！

  他握緊了拳頭，額角青筋暴起。

  他極力忍住現在就要衝過去把她緊緊抱在懷裏的衝動，眼睛泛紅，眼裏布滿了紅血絲。

  齊悅已經把手臂抽了出來，接下來，還有一整個身子！

  那才是最痛苦也是最艱難的。

  齊悅在這個過程中，也不能有一點閃失。

  否則的話，用力過度，她可能會損傷薑離的魂魄。

  或者把她的三魂七魄都給弄散了。

  那就麻煩了！

  就這樣的謹慎中，齊悅感覺自己額頭上都出了冷汗。

  就好像是一個醫生拿著手術刀，在給患者做一個極其複雜困難的手術。

  那種稍有不慎，就絕對會馬上喪命的手術。

  患者難受，醫生也格外的謹慎緊張。

  大腦都快要變得一片空白了。

  但是手不能抖，每一個步驟都不能出錯！

  然而，在抽出上半身的時候，薑離大約是在潛意識裏感覺到了冒犯，頓時豎起了渾身的刺。

  齊悅一個沒反應過來，差點被她給掙紮開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更加一點都不敢懈怠。

  而秦渡也終於沒忍住，背過了身去。

  他認識薑離那麽多年了，她一點點步入塵世，學到了很多東西。

  但是，她沒學會身體和靈魂的痛。

  在他看來，那是她生來就注定學不會的東西。

  他以為她永遠都不會痛苦。

  可現在，卻親眼看見了。

  看著她難受的樣子，聽著她低低的哀嚎聲，就好像有許多刀子在割他的心髒和身體。

  變得體無完膚。

  齊悅說得對，他是真的受不住。

  可他還是不想離開。

  他的小美人這麽痛苦，他怎麽能好受呢？

  他要陪著她一起痛苦。

  否則的話，他才會真的受不住！

  在這樣的情況下，時間過得太漫長了。

  一分一秒都好像在拆開來往前推進。

  等得秦渡都要心碎。

  終於，從身後傳來齊悅的一聲：“好了。”

  秦渡背脊一僵，驀地轉過身來。

  齊悅抓在手裏的，是薑離的魂魄。

  但是她的魂魄現在也是緊閉著雙眼的，似乎也不太好。

  而床上躺著的，就是一具軀殼了。

  這種感覺，秦渡覺得自己是最有發言權的。

  這二十多年來，他也經常這樣。

  他是個死人，靈魂和軀殼總是在沒有人的時候分離。

  哪怕自己還能動，有意識，想做什麽還是可以做什麽。

  但是總覺得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了。

  和別人之間，有一條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

  這是孤獨的。

  秦渡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接過薑離的魂魄，把她放在軀體的另一側平躺下來。

  對於溫養靈魂的方法，大約也沒有人比秦渡更懂了。

  他安置好了薑離後，坐在床邊看了她很久。

  齊悅也坐了好一會兒，去洗手間洗了個臉才緩過來。

  她出來後，秦渡沉沉的視線看了過來：“出去說話。”

  齊悅抿抿唇，點頭：“哦。”

  秦渡先出去，示意齊悅出來，再輕輕帶上門。

  兩人坐在不同的沙發上。

  秦渡從口袋裏摸出了煙盒，從裏麵抽出一根煙來，不是用來抽的，而是就放在手指間把玩。

  齊悅當然是見過秦渡這個東西的。

  這個東西連惡夢遊戲都管不著。

  但是卻非常厲害。

  是秦渡自己做出來的道具。

  傷人殺鬼，估計就那麽一下。

  他把這個拿出來……

  就是來嚇唬她的。

  齊悅縮了縮脖子，瞅了瞅他的臉色，低低喊了聲：“姐夫？”

  秦渡：“！”

  臥槽。

  好端端的，叫什麽姐夫？

  這樣還讓他怎麽跟小美人的妹妹生氣？

  這也太上道了吧！

  秦渡繃著臉，差點沒破功。

  但是，在他心裏，小美人的事情最重要，所以他繃得住。

  他用非常嚴肅地口吻問道：“小美人跟我說，她已經毀滅惡夢遊戲了，為什麽你還在？當時事情發生的時候，你也在，跟我說說具體的情況。”

  齊悅聞言，看了眼薑離臥室的房門，有些不太情願。

  “姐夫，姐姐不讓你知道，她不說，我也不敢告訴你啊！”

  秦渡皺眉，危險地眯了眯眼，指間的煙輕輕彈了一下：“她現在管不到那麽多，你說了，我也可以當做不知道，之前麵對她，我不能做什麽，但是對你，難道我還沒辦法嗎？”

  齊悅看著他指間來來回回的煙，好像下一秒就會落在她的身上。

  她咽了咽口水，心想，真的很不願意體會一下這種被火燒的感覺。

  這燒是靈魂，而不是肉體啊。

  她雖然燒不死，可難免會受些苦。

  齊悅連忙認輸：“好好好，我告訴你！姐夫，你別轉了，我待會兒害怕得說不清楚話，你別怪我啊。”

  秦渡停止了動作，但煙還拿在手裏。

  隨時威脅她。

  齊悅沒好氣地哼了聲。

  這一個兩個的都來威脅她，她就沒點地位的嗎？

  不是說妹妹一般都是受寵的那個嗎？

  是她這麽多年來，作孽太多，所以現在專門來還債的？

  齊悅在秦渡陰沉的眼神下，隻好把事情說出來。

  “姐姐她的確把惡夢遊戲毀滅了，她把惡夢遊戲從我的身體裏拿了出來，然後逼出自己的魂魄，鎖在了她的身體裏，直接給摁死了！”

  秦渡聽到這話，後知後覺地震驚起來，瞳孔一縮，不可置信。

  “你說什麽？”他的聲音都變啞了。

  齊悅隻是簡單的說了一句話，好像概括了整個事情。

  但是聽在秦渡的耳中，他卻仿佛已經想象出了那整個過程！

  薑離把惡夢遊戲鎖在自己的身體裏，然後殺了。

  那她的身體呢？

  她的身體受了多大的損傷？

  這時，齊悅又說：“其實當時姐姐的軀體就已經受不住了，但是她怕你們出事，又把身體奪回來，跑出去救你們了，救了你們以後，又舍不得走，便一直陪著你，她一直都是在強撐著。”

  那具身體，為了困住惡夢遊戲，再毀了它，本身就已經是強弩之末。

  再撐了這麽多天，還是多虧了薑離的特殊體質和能力。

  齊悅想起當時的情況，就覺得心痛。

  她是想死的，可是薑離不讓她死，所以才會選了最難的那種方法。

  把惡夢遊戲從她的身體裏拿了出來。

  又生生逼出了自己的魂魄。

  這個過程是很危險又很痛苦的。

  但好在她還是做到了。

  可就算做到了，對她的損傷卻是最大的！

  她明明可以不用做到這個程度的。

  隻是為了救她而已。

  齊悅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姐夫對不起，姐姐是為了我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我本來就是該死的人，我其實不值得……”

  秦渡抬起雙手，覆蓋了整張臉，過後，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啞聲道；“既然你姐姐這麽做了，就是因為她覺得值得，所以這種話不要在她麵前說了，免得惹她生氣。”

  齊悅吸了吸鼻子，把眼淚逼回去，點點頭。

  秦渡又問：“那她現在的情況怎麽樣？需要怎麽休養？”

  齊悅說：“姐姐的身體雖然不行了，但你也知道，她根本就不是普通人，魂魄還是很強大的，沒那麽容易消散，就跟你一樣吧，隻要待在這個地方，魂魄就會一直存在，至於她的軀體，隻要好好養著，等身上的外傷內傷都治療好了，她的魂魄也可以回去。”

  “不過，她的軀體就像是一個房子一樣，沒事的時候，可以回去住一下，但時間也不能太長了，得時不時的出來，讓身體繼續休養，雖然有點麻煩，但也不是完全死了。”

  秦渡聽了這話，倒是理解了。

  說的直白點，就是跟他的狀況一樣，半生半死。

  他們一樣的擁有一具軀殼，但脫離了軀殼，魂魄還能活著，就不算真正的死去。

  秦渡閉了閉眼，倒是鬆了口氣。

  但依舊是止不住地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