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走到五樓走廊時，一股咖啡的香味縈繞鼻尖。這裏是醫院，四下裏應當都是消毒液的氣味，五樓卻是香味濃鬱，仿佛置身咖啡店一般。

  沐春正站在咖啡機旁打著哈欠，聽到身後有人，也沒著急回頭，方明輕咳一聲，故作熟稔地說：“沐醫生這會沒病人啊！”

  沐春回頭看見是方明，又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捧著咖啡坐到自己座位上，“這裏早上是比較清淨一些，病人哪有早起來看身心科的啊，倒是方主任這個時候不在門診，怎麽有時間到我這裏來？”

  方明猶豫著是不是要開口，方才來五樓的時候他已經做了決定，可真要開口請求沐春幫助的時候又覺得哪裏都不對勁。

  “看來是有求於人，我給您泡一杯咖啡吧。”

  “你——你怎麽知道我有求於你？”方明眼角微微一皺，轉瞬又恢複冷靜。沐春不緊不慢地分析，“早上八點的外科雖然不比內科繁忙，可也絕不可能空閑到方主任有時間來五樓串門，何況這五樓還挺高的。”

  “你不要和我打岔了，”方明招了招手，沐春會意，取了些新添加的咖啡豆, 很快, 咖啡機運作的聲音衝淡了兩人間的沉默，方明伴著咖啡機的研磨聲開口道：“怎麽能說服病人動手術？”

  “什麽？”沐春的回應有些誇張。

  方明嘴角一冷，又道：“怎麽讓病人好好接受手術？”

  “這事情——”沐春麵露難色，好像這問題比高考最後幾道數學題都難。

  “這事情現在正在耽誤一個人生存的下去的希望, 一個病人因為不願意接受手術而耽誤了治療, 我有些難以接受。”

  “方主任是不是管得有些多了，我的意思是, 一般來說醫生不至於會和病人之間有這種問題上的——困擾。”

  “沒錯, 你還記得我的老師嗎？我上次因為老師的事情好幾天都沒有來醫院工作。”

  “胰腺癌的那位教授？本身是這個領域的專家，卻沒有選擇讓自己的學生為自己動手術那個？”

  方明目露感激, “你的記性還不錯。”

  “這種情況可以理解, 雖然有些可惜，但是你要知道，也許教授也是為了你考慮。”

  “你是說他想要保護我的名聲？這一刀關注的人肯定不少，開成了算我的能力, 失敗了, 很多人都可以在一旁吃瓜, 不乏有人會說教授就應該選擇保守治療而不是鋌而走險選擇手術？”

  “當然, 每個人都有說話的權利, 他們想要這樣說你也攔不住。”

  方明點頭, 他承認沐春說得不錯。

  “這一次的情況比較特殊一些, 病人是一個就快要結婚的女孩, 家裏人都不希望她在結婚前接受手術。”

  “家裏人不希望她手術？已經跟主治醫生溝通過了？”

  “是的, 已經是兩個星期以前的事了，主治醫生換了兩個。”

  “哦？有點意思。”沐春願聞其詳, 方明有些驚訝，他本以為沐春會事不關己, 友好地請他離開身心科。

  “你是說換醫生有意思？”方明問道。

  “都有意思，家屬不答應手術, 反而要求更換主治醫生，而且沒有選擇轉院, 隻是更換醫生, 這其中的故事絕對不是不花錢能聽到的吧。”

  “我這不是說給你聽了嘛！”方明擺擺手，不耐煩地喝了一口咖啡，冷靜後又說：“不過你聽了課就算是答應我要幫忙了。”

  “涉及病人隱私，方醫生還請慎重。”沐春這種態度, 方明反而十分能夠接受，這才像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沐春嘛。

  “是婦科的病人。”

  “婦科？”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方明向後靠在椅背上, 對著沐春一臉認真的表情, 沐春搖頭道，“知南附屬的婦科主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

  “是宇文清，這個姓很特別，沐醫生有印象也不奇怪，但表情不用突然這麽嚴肅吧。”

  “宇文主任是江洪主任的得意門生，江主任來花園橋醫院之後, 繞海數一數二的婦科醫生當屬宇文清啊, 而且同為女人，病人為什麽會不想要宇文主任給自己看病呢？”

  “你小子腦回路真的很奇怪, 我又沒說她之前的主治醫生是宇文清，你怎麽知道是她的？”

  “能讓方主任如此上心，還能不手術並且要求更換主治醫生, 不做手術還讓一個年富力強恨不得每分鍾都用於救助病人的外科主任如此費心跑一趟五樓，宇文主任不會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吧。”

  “好了，不和你繞彎子了，沒錯，病人一開始就是宇文清親自診斷和治療的，當時就說了要全部摘除。”

  “婦科全部摘除，不能生孩子也許是對方不能接受的？”沐春問。

  方明歎了口氣，“不僅如此啊，你想想如果僅僅是不能生育，這年頭還算什麽特別大不了的事嗎？”

  沐春思考片刻，說道：“這麽說，應該不算，那是什麽問題？”

  “造瘺，不用我多說了吧。”方明在自己身側比劃了一個拳頭大的圓，沐春立刻心領神會, 他的意思是, 手術會造成無法正常完成新城代謝, 需要將腸子裏排xie物通過一個孔排出體外。這種手術通常用於直腸惡性腫瘤患者，但是如果婦科手術需要腹腔全麵清除，那麽這個孔就一定會出現。

  病人家屬擔心的是這個問題嗎？

  “現在技術已經很發達了，我之前還在B站看到一些美女主播和大家分享如何日常處理這個小麻煩，宇文清一定和家屬說得很清楚吧。”

  “是的，當然很清楚，家屬卻表示拒絕接受，一周後他們來醫院和醫生商量想要保守治療，宇文主任當時就坐不住了。”

  沐春可以想象當時的情形，宇文清為人十分果敢直接，說一不二，做事也是比男子更果斷，手術能力和病情判斷力極高，這樣的人讓她看著病人一天天走向毀滅而家屬還在糾結一個孔的問題，她多半會覺得無法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