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遲歡的目光越過道北霆的肩頭，看到了站在他身前的女人。

  她抬手捂著額頭，半眯著的眸子看得不算真切，站在道北霆麵前的人，是盛淺予？

  還沒進去就被攔在外麵？聽聞道北霆很聽妻子的話，會不會因為妻子的一句話，就讓遲歡滾？

  “回來了？”宋懷玉看著道北霆，也看著他身後的女人，“你去說一聲，讓他們都從你外婆的房間裏麵出來，不知道他們是真想送你外婆最後一程還是盯著那些家產……”

  宋懷玉頗有些無奈地說道，壓抑在心中許久的情緒在這時候爆發，卻又礙於遲歡還在，生生地把話咽了下去。

  原來，不是盛淺予。

  遲歡鬆了一口氣。

  道北霆點頭，關於宋家的事情，他聽母親提起過一些，自打六年前外公去世，家裏的事情都由外婆做主。現在在外婆臨了之際，他們個個都留在外婆的房間裏麵，怕的就是老太太忽然間改遺囑。

  他生在道家那樣的家庭裏麵，從父輩開始就在明爭暗鬥。到他這輩，可能是他能力突出，又或者獨得恩寵，空降道氏總裁，那幾年的風波就沒有斷過。

  所以宋家這邊的事情，對道北霆來說不算什麽。

  “我先帶遲歡過去。”道北霆道，而後轉身看遲歡，“跟我過去。”

  “哦……”遲歡慢半拍地回答，眼神從宋懷玉身上收回。

  五年前遲歡和道北霆在一起之後，宋懷玉曾以死相逼，所以遲歡現在看到宋懷玉，心裏都有點瘮得慌。

  五年前，遲歡和道北霆的在一起，是不被祝福的結合。

  五年後，他們連站在一起都是不合常理的。

  “你先讓他們出來再帶遲歡進去。”宋懷玉淡聲說道。

  “不用了。”

  “你怕我吃了遲歡不成？”

  母子兩暗暗地較量讓站在道北霆身後的遲歡捏了一把汗。

  道北霆沒有回答母親的話，隻是回頭看了遲歡一眼，而後轉身往房間走去。

  那個眼神，遲歡明白，讓她跟著走，不準留在這裏。

  遲歡權衡了一下利弊，跟著道北霆走不見得會有什麽好下場，但是留在這裏和宋懷玉相處，百分之百會接收到來自宋懷玉的“問候”，無非就是些讓她離道北霆遠一點之類的話，五年前遲歡就聽夠了，現在不需要再聽。

  何況，她也沒有了五年前非要和道北霆在一起的不顧一切。

  所以，她對宋懷玉點頭示意之後，跟上了道北霆的步伐。

  宋懷玉看著自己兒子和遲歡的背影，臉上愁雲滿布，少了一份非要將遲歡從道北霆身邊趕走的決絕，多了一份心疼兒子的擔心。

  自己生的兒子，又怎麽不知道兒子心中在想什麽？

  遲歡跟著道北霆走到老太太房間外麵，門虛掩著，從遲歡這個角度可以看到裏麵站著不少人。

  怪不得剛才宋懷玉說讓道北霆把房間裏麵的人都叫出來，這麽多人擠在一個房間裏麵，空氣根本沒辦法流通。就算都想送老太太最後一程，也沒必要寸步不離吧……

  道北霆隻在門口停頓了兩秒鍾，便推開門往裏麵走去，留給遲歡一個冷硬的背影。

  她深呼一口氣，預想著待會兒盛淺予見著她之後臉上詫異的表情，以及那個隻有五歲卻為了護著自己的母親和大人挑戰的道念衾。

  而後，她走了進去。

  但看道北霆站在房間中央，對各位長輩平輩說道：“各位叔伯還沒吃中飯，再不去吃都要涼了。”

  道北霆的話讓房間裏麵的人皆是一怔，他們都為了等著老太太咽氣，哪裏顧得上吃飯？被道北霆這麽一說，頗具諷刺意味，仿佛隻有等老太太咽氣了，他們這頓飯才能吃得下去。

  “媽隨時都有可能醒過來，怎麽能讓吃飯耽誤了？”長子宋懷古低聲說道，臉上是對道北霆的防備，這個深得老人喜歡的外孫，已經坐擁千億身家，為什麽還要回來和他們分一杯羹？

  “你們就算缺席半個小時，外婆不會覺得你們不孝，”他看著大舅，“多待半個小時，外婆也不會覺得你們有多孝順。”

  “北霆，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就是為了做給老太太看一樣，我們還不是不想讓老太太有遺憾？”舅母出聲聲援丈夫。

  遲歡站在門口，聽著道北霆和宋家的人你來我往，她的目光在房間裏麵偷偷地掃了一圈之後，並未發現盛淺予和道念衾的身影。

  －－他們不在。

  －－什麽？

  －－盛淺予和念衾不在宋家。

  遲歡想到先前在車上的時候，道北霆明確地跟她說過這件事，但是她當時正在氣頭上，並且堅定不移地認為道北霆為了把她騙過來見老太太，所以說了謊。

  後來他們爭執的點不在盛淺予和道念衾身上，而是道北霆逼著遲歡自己做決定，在就算知道盛淺予和道念衾在的情況下，要不要來宋家。

  然後，她來了。

  發現盛淺予和道念衾不在。

  是什麽時候開始，遲歡不再相信道北霆？

  一廂情願地以為他知道遲坤的下落，實則男人根本不知道，最後還放出“遲坤是我道北霆要找的”這樣的話。固執地認為道北霆不顧她的立場把她叫到有盛淺予和道念衾在的宋家讓她受辱，其實他們不在。

  她對道北霆的信任已經降到極點，所以才會條件反射性地選擇不相信他。

  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宋家的人接二連三地從房間裏麵出去，不知道剛才道北霆和他們說了什麽，才讓一心等著老太太咽氣的他們，出了房間。

  但是遲歡從他們眼中看到了對她的冷漠和輕視，遲歡又覺得他們的神色之中有點嫉妒。

  在老人臨了的時候，沒和他們這些小輩說什麽話，反倒讓外孫和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女人留在房間裏麵。

  哦，當然，他們同意出去的另一個理由是，律師和醫生必須在房間裏麵。

  最後，房間門被關上，遲歡看著道北霆走到床邊坐下，俯身對老人說了什麽話，太輕了，遲歡聽不到。

  她躊躇了一下，隨後往床邊走去。

  拋開腦海中那些關於兒女私情的事情，遲歡對老太太有著很親近的感情。

  很小的時候，母親帶她來過宋家，因為宋家孫輩當中沒有女孩兒，所以老太太很喜歡她。再後來她長大了些，母親就從未再帶她來過這邊，宋家是洛城首富，遲歡家雖然富裕，比起宋家卻差得遠了。

  大概母親是怕父親被人說靠關係，又或者別的什麽原因。

  後來的後來，遲歡跟著道北霆，有段時間老太太住在海城，她和老人很親近。

  現如今，看著風燭殘年的老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雙眼慢慢睜開，看著走進的遲歡，渾濁的雙眸中綻放出些許光芒。

  “歡歡……”老太太嘴唇微啟，喚著遲歡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