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5

  看著兒子飛奔離去的背影, 曲規再次加重了自己心中對曲向垚的擔憂。

  他自己的兒子，從剛生下來肉乎乎的像個紅皮小猴子一樣養到現在這副小少年的模樣，他哪裏會不了解。曲向垚之前有多怕, 多聽自己表哥陸炎的話，從曲向垚在學校出事後他們夫妻二人專門找了陸炎過來勸說他就可以看出來。

  可是現在，一覺醒來曲向垚居然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要和陸炎‘你死我亡’？這不就是要去打架, 或者說單方麵找打的潛台詞嗎？

  由此可證, 前兩天曲向垚的乖巧消停, 全都是曇花一現。他還是沒有完全走出轉換期所帶來的陰影。瞧瞧, 現在無端端的說莫名其妙的夢話, 神智都有些不太清醒了！

  但凡是個狀態稍微正常的時候, 曲規覺得曲向垚都不會有這種自取其辱的念頭。畢竟男孩子之間, 尤其是還在長身體的時候, 三四歲、四五歲的年齡差距, 在體型和武力值上都是天壤之別。

  更別說陸炎是從小學武，而曲向垚，他從小到大就連跑個八百米都要大喘氣。

  曲向垚跑得極快, 曲規在後麵根本就追不上他。

  曲規一邊在後邊追, 一邊在心裏罵：這臭小子, 以前學校運動大會的時候也不見你有這麽能跑。早知道你有這麽高的潛力, 當初老子就應該送你去參加長跑錦標賽。

  陸炎的住處在寺院的西邊，而曲向垚的廂房在寺院的東南角。所以跑過去還要一段的距離。

  等到曲向垚連門都沒敲，就直接簡單粗暴的推門而入的前一刻，陸炎還沒有入睡, 借著一盞小小的油燈正近距離專注的看著那朵白色的小花。

  花朵被精心的插在花瓶裏, 因為沒有了根係的花本身就已經失去了生機, 如果被人時時刻刻捏在手中把玩, 隻會凋謝腐敗的更快。

  花瓶裏填滿了專門配製的營養土，陸炎時不時還會按照他找專業人士寫的指南來定時養護這朵嬌嫩的小花。

  可即使是這樣，無根的花到底是無根的花，哪怕陸炎培養的再用心，依舊不能扭轉它正在逐漸枯萎、凋零的命運。

  昏黃的油燈燈光映照在小花潔白的花瓣上，讓人看著似乎有一種從內向外的衰敗。

  陸炎在想，不知道在腐敗之前做成幹花行不行。或者幹脆燒成灰，做成項鏈、荷包戴在脖子上。

  這世間最美好的東西總是稍縱即逝，按照他這段時間讀的經文來看，最是強求不得。

  可是這不是其他東西，這是一朵這個世界上最美、最美的花啊。它所代表的含義，讓陸炎無論如何似乎也接受不了它隻會在他的世界裏再存在短短的幾天。

  還有曲向垚，他的小表弟。陸炎好歹還沒忘了這朵花他是從誰的手裏搶過來的。總不能就真的一直不還給他，不然此時的曲向垚也許年紀還小，不懂。但是等到他長大了，被失樂症再多蹉跎幾年，想起今日，也許曲向垚會恨他也說不定。

  陸炎趴在桌子上，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那放在桌子正中心的花，逐漸使自己陷入了兩難。

  唉，到底還不還呢？

  還？唉，舍不得。

  不還？他陸炎倒也不是真的快樂如手足，表弟如衣服。

  陸炎很糾結，陸炎在天人交戰。

  要不然還的時候和表弟商量一下，他們兩個以後住在一個廂房？正好兩個人都是要出家的，等當了和尚，日複一日參悟拈花一笑時，他是師兄，表弟還是師弟。沒什麽差別，當然可以住一個廂房。

  隻是在還之前……

  陸炎的一隻手蠢蠢欲動，他想揪下來一片花瓣，試試做成幹花或者燒成灰到底有沒有用。

  陸炎是想到遲早就要做到的人，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當真伸出了手，就在即將觸碰到花瓣的瞬間，門被砰一聲說從外麵被人大力推開。

  曲向垚目眥欲裂，大喝道：“放開那朵花 ！表哥你有什麽衝我來！”

  過了剛剛那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怒氣巔峰，曲向垚不自覺的又把‘狗賊陸炎’換成了‘表哥’。曲規說曲向垚從小就怕自己表哥陸炎，真的是一點沒說錯。

  也幸好他沒把之前的稱呼喊出口，陸炎麵對自家小表弟的態度還算和善友好。

  “別喊，這大晚上的寺院裏的人都睡著了。我就是想摘一瓣花瓣下來做個實驗，沒想對整朵花做什麽。”陸炎胳膊一伸，直接捂住了表弟咋咋呼呼的嘴。

  曲向垚睜大眼睛，連手帶腳一起比劃，大致意思就是：不能摘花！誰讓你摘花的？什麽？花瓣也不行！整朵花都是我的，少了一點我都和你拚命。

  “別鬧騰。”陸炎把曲向垚按在椅子上，耐下性子解釋道：“你看這朵花，它沒根。從它被摘下來的那一刻它就已經死了。最多隻是保持幾天的花期而已。你想想，如果花枯萎、腐敗了。它還能像現在這個樣子嗎？”

  陸炎覺得自己說的挺有道理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曲向垚聽著他的話，居然慢慢的開始用一種滿是憐憫的眼神看著他。

  陸炎叭的一下把手敲在了曲向垚的頭上，“你這眼神是什麽意思？”

  曲向垚的眼睛向下看，陸炎把捂著他的手移開。

  一開始曲向垚其實是不想說的，但是麵對著搶他花的罪魁禍首，他又控製不住想要炫耀的心情。於是等到陸炎鬆開他後，他用一種頗有些得意的語氣對陸炎炫耀道：“我剛剛在夢裏夢見金童了，他說他種了好多花，花田裏都沒地方站了。所以要送一些出去給別人種。是種哦。”

  陸炎自然聽出了這明顯的不能再明顯的炫耀，麵無表情：“然後呢？”

  “然後我剛剛來的路上我就在想，這一定是上蒼給我的又一次暗示，它在暗示我回到我和金童初遇的地方，他會送給我一輩子也看不完的花。”

  說完，曲向垚搖頭晃腦的嘖嘖了兩聲：“所以說，老天爺其實是有眼的。他知道最開始金童這朵花是送給誰的，所以即使托夢也是給我托。我已經決定我就先不出家了，我要回家，然後回學校上課。”

  陸炎用一種頗為詭異的眼神看著自己表弟，然後用手一抹已經被他自己剃的隻剩下青色發茬的頭皮，低罵了一句：“艸，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特麽傻呢？曲向垚，你不會到現在還以為你的這朵花是什麽金童憑空托夢，然後自己飛到你頭上的吧？媽的，老子聰明了十幾年，怎麽有你這麽個傻叉表弟。”

  “我？傻叉？”曲向垚用手指著自己，難以置信。然後忽然發飆：“陸炎你侮辱我可以，但是你不能侮辱金童和我的信仰！還有，既然你不相信，你為什麽哭著喊著要來五台山出家？你又怎麽解釋這朵花的效果？”

  陸炎帶著替自家小姨姨夫拯救一下表弟智商的悲憫，開口了：“你是在學校裏摔昏過去的，很顯然這朵花要麽是你滾下來的時候不小心帶下來的，要麽就是有人在你半昏迷的時候給你插上去的。估計你昏過去時看到的所謂金童就是第二種情況。

  但是誰給你戴上去的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花就是從你們學校的花叢裏摘的。我在來這裏之前已經去過你們學校一趟，找到了一模一樣的野菊花叢。

  那天我在你們學校呆了整整一夜，把幾乎所有花都挨個試了一遍，沒有效果。而你的那朵花，不論是我，還是你，明顯效果的產生都是不需要所謂的‘頓悟’。它就是一朵可能本身已經產生了變異，會對失樂症產生某種遏製效果的花。

  你得到這朵花從始至終完全就是一個巧合，和你的那些什麽金童，什麽托夢根本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傻逼，你懂了嗎？”

  曲向垚也幾乎快要被自己表哥這一番有理有據的花給說服，但是他還是努力抓住最後一絲陣地反駁道：“你還沒回答我，如果你不相信，你為什麽要在五台山少林寺出家？”

  瞬間，陸炎聞言眼神看向曲向垚時更加的憐愛，那是憐愛傻子的眼神：“當然是因為五台山少林寺是全世界最專業的花卉培育基地之一啊小傻逼。”

  “你有沒有看我的剃度後入寺分配意向？育苗堂。不是正兒八經的剃度僧人你根本就沒資格進。你以為那些拈花一笑的傳說是怎麽來的？以前我還以為是靠悟，現在我很懷疑，這根本就是因為五台山上的育苗堂有一代僧人培養出了類似這種的變異花朵。之所以現在沒有大肆流傳，兩種可能。

  一：少林寺敝掃自珍。

  二：配方流程失傳。

  二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隻是剃個頭而已就可以驗證，為什麽不？”

  曲向垚高山仰止，十動然拒：“表哥你說的好有道理，好厲害啊。但是我還是想回去看看，如果真的事實證明我的想法是錯誤的，那我就回來，和表哥你一起在少林寺好好種花。”

  陸炎做高人狀點頭：“嗯，你來不來隨意。我這裏有一份二十年計劃，我準備先用五年的時間拜入少林寺方丈的門下，然後再用三年的時間爭取被少林寺內定為下一任主持。然後再五年當方丈，三年執掌育苗堂，最後四年，我爭取在育苗堂把配方給研究出來。

  等到我三十五歲的時候，到時候再還俗繼承家業。

  你覺得我的計劃如何？”

  曲向垚伸出一根大拇指：“表哥，高！到時候如果表哥你真的成為了少林寺方丈，等我小學正式畢業來投靠表哥你時，表哥你記得提攜我啊。”

  陸炎：“如果我的二十年計劃配方還沒出來，這個計劃就由你繼續。”

  “好，表哥。那我明天就先回去了，你記得等我啊。”曲向垚已經被洗腦的差不多了，自覺自己隻是回去走個過場，了卻一下最後的疑問。

  然後便義無反顧的投入到偉大的‘兩個二十’計劃中。

  最後，陸炎大手一揮：“等你回來了，我內定你當下下任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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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炎：第二個可能，但是這個送花的是誰不重要。我們來繼續分析啊...

  最後一頓分析猛如虎，完美避開了所有正確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