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見到藍婉的顧從楊隨口問了對方的成績。得知藍婉高她五分、全校第一，顧從楊一言不發地握緊手中的飲料罐，定定看著某個地方發呆。與此同時，尖銳的聲音在顧從楊耳邊簡直要發瘋：“都是你太笨了，要不是你這麽蠢，怎麽可能還會輸？？？”

  “呸，垃圾。”接著便是低沉的男聲冷笑一聲。

  那聲音在下一刻忽然變得溫柔，但話語卻紮得顧從楊心髒生疼：“哎呀，她也不是故意的，本來基礎就不好……”

  “要不是她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早就沒藍婉什麽事了。”尖酸刻薄的語氣大言不慚地在顧從楊耳邊叫囂著她的沒用。

  緊接著，刺耳的聲音沙啞又尖銳，將黑臉唱得明明白白：“真見鬼，一點都不爭氣。明明都可以一個小時當做一天用了居然還這麽不爭氣！”

  “畢竟是第一次嘛”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它像護著顧從楊似地在為她說話，然而下一刻就將諷刺安排了起來：“，基礎差也不是一天兩天的……”

  大約覺得光聲音不夠，紅皮小怪物憑空出現在空氣中，用腳去踹顧從楊：“媽的，丟人現眼的東西！”

  聽著那些聲音，顧從楊捏著的鐵皮飲料罐發出“咯吱”的聲響。然而紅皮藍眼的小怪物卻仍舊尖叫著發出各種奇怪的、不同語調的聲音：“傻逼！笨蛋！垃圾！蠢貨！活該人家不喜歡你！”

  手中的飲料罐發出最後的聲響，透明的汽水從顧從楊指縫間流了下來。

  注意到顧從楊手上不斷滴落的水滴，藍婉不解地問道：“顧從楊？”

  “……嗯？”顧從楊抬眸，麵無表情地注視著藍婉。

  皺起好看的眉毛，對於顧從楊的目光，藍婉有些驚訝：“你衣服弄濕了。”

  “啊？哦。”過了幾秒，顧從楊方才反應過來似地看了看衣服上被飲料弄髒的地方：“我去衛生間處理一下。”

  “嗯。”目送顧從楊離開的藍婉更加疑惑，她覺得最近的顧從楊整個人都透露著一股不對勁的味道，可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不過，想想她們的關係，藍婉又覺得沒必要多管閑事，但問題是，不管她好想又有點煩。

  這天，舞蹈課下課的時候，奈奈子老師宣布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藍婉和其他幾名女生將有機會去首都表演。聽到這個消息，不少學員臉上都露出了羨慕的表情。站在人群中間的顧從楊看著一旁藍婉臉上雲淡風輕的表情，想了好久才和對方說了祝福的話。

  “謝謝。”收到祝賀的藍婉扭頭看向顧從楊，眼神十分專注。

  很快收回視線的顧從楊看向地板上的舞蹈鞋：“不謝。”

  當顧從楊結束鋼琴課和曼合歡交納學費時，穿著毛呢裙的琴行店長曼合歡一邊開票據一邊同顧從楊聊天：“楊老師說你最近學得不錯呢……”

  聞言，站在櫃子附近的顧從楊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把東西弄好便遞給顧從楊的曼合歡見顧從楊走神的模樣，順便詢問對方：“從楊你家買鋼琴了？”

  給某些東西簽字的筆一頓，顧從楊搖頭。

  “那怎麽沒過來練琴？”得到答案，畫著淡妝的女店主看向顧從楊，疑惑地發問。

  寫完名字，顧從楊看向好奇滿滿的曼合歡，問她：“還有什麽地方要填嗎？”

  “沒有了。”發現顧從楊不太想說，曼合歡便歇了心思，表示沒事了。

  見事情都辦完了，顧從楊就和對方說了再見：“那姐姐再見。”

  “再見。”

  與此同時，站在樓梯道上，聽到顧從楊同曼合歡說的話，藍婉看向顧從楊離開的方向，心裏有些不知名的情緒在鬧騰，但是很快她就深吸了一口讓自己不在意了。

  別人的事情有什麽好操心的？藍婉這麽想著回到了琴室。

  幾個小時後，踏著夕陽西下鋪蓋在地上的玫瑰色地毯，顧從楊坐車前往舞天下。在更衣室換好衣服，一個人呆在裝修幹淨簡潔的舞蹈教室、做著熱身活動的顧從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不禁有些走神，直到許喬子走了進來。

  上課的時候，看著顧從楊跟著曲子跳舞的模樣，許喬子眉頭皺得死緊。他從來都不相信一個人可以突然像是開竅了一般變得對某個東西進步飛快，但現實現在擺在了他麵前，讓他不得不相信有些奇跡可能會發生。

  雖然許喬子不知道顧從楊到底做了什麽才在短短兩個月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猶如脫胎換骨一般，但對於現在狀態的顧從楊，許喬子無比厭惡，他仿佛看到了過去認識的某個人。

  為什麽，死死盯著顧從楊的許喬子想，為什麽你最後也變成了他？

  麵對忽然叫停的許喬子，顧從楊一臉疑惑喘息了幾下方才平穩呼吸，不成想下一刻她就聽到許喬子發怒的聲音——“你跳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麽越跳越糟糕了？不是說了嗎，跳舞的時候要體會編舞者的感情，你表達的是什麽東西……”

  由於事發突然，連顧從楊腦海裏的那些聲音都被許喬子罵傻了，愣了半天才開口。

  “他媽的，這是個傻逼老師吧？會不會看啊？？”尖叫到近乎刺耳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和錯愕：“他到底懂不懂？什麽玩意！！”

  “要不換個老師吧，感覺不太靠譜省……”緊接著，溫柔的聲音再度上線，它勸諫著，仿佛是在為顧從楊考慮，就像每一次那樣。

  過了好一會，被罵蒙的顧從楊這才回過神：“……可能就是沒跳好吧。”

  雖然這麽說，可顧從楊完全沒想過會被這般批評。想著最近都不怎麽吭聲的楊老師，麵對許喬子突如其來的怒火衝天，她也十分不解：“他以前也沒這樣罵過我。”就算那個時候她跳得不好……

  “媽的，神經病！”實在是忍不住的紅皮小怪物在空氣中忽然出現，它似乎被氣得不輕，渾身上下的紅皮膚都在發著紅光，帶著鉤子的尾巴一甩一甩使得空氣中出現輕微爆破聲，連聲音都維持不住一個，一會溫柔一會刻薄，一會天真一會沙啞……

  瞧著雙眸都被憤怒充斥而變成深藍的小怪物，瞧著對方直接衝到許喬子麵前死命用爪子戳他，顧從楊清晰地看到許喬子身上被戳出一個個黑洞。吃驚地看著那些黑洞，顧從楊快步上前不著痕跡地把對方打開了。

  被打飛的小怪物揮著翅膀在空中飛著，那雙快藍到黑的雙眸深深盯著許喬子。

  媽的，敢壞它好事，它想，它讓他好看！

  此時此刻，罵完的許喬子整個胸口起伏不定，他深呼好幾口氣方才壓下不穩的情緒去拿水喝。又冷靜半晌，忍著某些不良思緒的許喬子這才開口讓顧從楊重新來一遍。

  聞言，顧從楊聽話地重新來了一遍。然而望著顧從楊跳舞的姿態，許喬子整個人更加陰鬱。

  課程結束的時候，許喬子問顧從楊：“我聽說你報了下一次芭蕾舞表演的主跳位置？”

  “嗯。”快速掃了一眼許喬子的臉色，顧從楊這才輕聲回複。

  “你應該知道你現在沒資格跳這麽重要的位置吧？”視線放在地板上，看著那些漂亮的紋路，許喬子淡淡道。

  瞅了一眼對方，顧從楊小心翼翼地為自己辯解：“奈奈子老師說我最近進步很大，可以試試。”

  “哼，她不過是說得好聽而已，你自己幾斤幾兩不清楚？”不料，許喬子仍舊冷言冷語：“需要我把話說明白嗎？”

  並不需要對方把話說明白就一清二楚的顧從楊一言不發，而後搖了搖頭。

  注視著顧從楊堅定地一定要試試的表情，許喬子沉默幾秒，離開了舞蹈教室。

  回家的路上，紅皮小怪物得意洋洋地翹著二郎腿告訴顧從楊——它給她報仇了：“……他這些天都別睡了。”

  看著小怪物陰深深的笑容，顧從楊這才知道原來被怪物戳黑洞就會引發噩夢。所以，看向窗外的顧從楊捏緊了手，想：之前她一直噩夢連篇的原因終於找到了。

  彼時，心神不寧的許喬子正在開車回家。遇見紅燈時，心情極度糟糕的他忍不住重重敲打一下方向盤：“媽的！”緊接著，車子發出尖銳的喇叭聲。

  又拍兩下，許喬子隨即趴在方向盤上，可一閉眼就能看到某個人最後的模樣，她又直起身，看向前方。

  看著前方玻璃窗上倒影出的自己，想著不久前的顧從楊，許喬子喃喃：“不行，不可以……我絕對不能再讓那種事情發生……”

  然後，下了某個決心的許喬子便一邊轉動方向盤向舞天下重新開了過去。

  回到家，顧從楊剛揉了揉眼睛準備在桌子上趴一會，就被小怪物用爪子揪著耳朵起來了。尖銳的聲音咆哮著，差點讓顧從楊的耳朵都顫抖起來：“睡什麽睡？都輸了，這次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

  話音一落，天真的聲音細聲細氣地叫著：“傻逼，起來看書，起來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