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摩挲著那個刻滿鬼道咒文，自行飛入到他手中的小匣子，段舍離心中暗自揣測。

  巨鬼溟尊明明知道他絕不肯祭煉這柄“幽溟飼鬼誅神劍”，投入九溟本界鬼道。卻還不收回此物，將其留在自己手中。

  那就是默許了日後有需要，仍能通過讓其他人獻祭激發魂引，隨時與它見麵。

  隻不過那等異界大能存在，往往圖謀甚大，所慮深遠。它眼下向自己這樣的小人物不斷釋放善意，最終目的究竟如何，實在很難說。

  段舍離略作沉吟，把這個裝著詭劍的小匣子，封進“歲月山”儲物玉墜空間角落裏。打算等日後莫叔修習九溟鬼道有成，再拿給他看看有無蹊蹺。

  此時籠罩段氏老宅和宴暖堂的無形虛界，已經因為地庫被巨鬼溟尊置換空間，而自行破碎消弭。

  段舍離感應到守在段氏老宅外的那些大地行者，正向老宅內搜索查探。同時先前暈死過去的段家普通人，也都漸漸蘇醒過來。

  他讓過文亭和虞有年出去，安排大地行者們先將家裏普通人都看管起來。並在老宅和宴暖堂四下布防，等待後命。

  而後他取出巨鬼溟尊給予的那兩枚小巧骨片，一部‘魂魄補完秘法’，一部‘九溟傳習錄’。靜下心來仔細研讀，準備先將莫叔魂魄救回補完。

  兩枚骨片相當神異，拿在手中不但可以隨心放大縮小。而且上麵銘刻的異界鬼道符文雖不認識，卻能直接投射進意識，令觀看者準確無誤理解其中含義。

  段舍離細細體會，發覺“魂魄補完秘法”居然有九種截然不同的秘術施法方式，以適應各種不同類型魂魄。

  其中羅列出的諸天墟宇各式各樣奇怪魂魄，竟多達上億種。基本都能通過這九種秘術施法方式，進行魂魄補完。

  想要救回莫叔魂魄，需要采用其中第三種秘術施法方式，稱為“跗骨融魂秘法”。總共要分為六個大步驟，進行秘術施法。

  第一個大步驟，便是先將死去後離體遊弋，已經開始不斷逸散消弭的殘魂，盡可能多的拘禁回來。

  雖然其中小細節繁瑣，以前又從未接觸過類似施法方式。但段舍離在腦海中反複模擬，感覺以自身眼下修為，施展起來並不算太困難。

  時不我待，人死魂魄立刻離體，之後每時每刻都在逸散消弭，直至七日消弭殆盡。多耽擱一刻，莫叔魂魄便會多殘缺一分。

  段舍離膽大心細，又在腦海中完整模擬三遍後，當即開始動手施法，拘禁莫叔遊離殘魂。

  屏住一口長氣，雙手如穿花蝴蝶般，不間斷連掐七組不同法訣。每組九九八十一道，總共五百六十七道招魂秘法。

  體內魔力如同無形絲線，被這五百六十七道秘法法訣，交織成拘禁魂魄的內縮聚魂法網。順著莫叔屍骨向四麵八方伸展，沾到與屍骨相關的遊離殘魂片段，無論大小都收攏到聚魂法網之內。

  如此一炷香功夫過去，段舍離感覺四下裏已再觸不到殘魂碎片，便將聚魂法網逐漸收緊。

  以“畫地虛界符”弄成個能進不能出的小巧無形虛界，將法網聚攏的所有莫叔相關殘魂，盡數困在虛界之內。

  第一步盡量拘禁到足夠多的殘魂最難，殘餘魂魄收集到的越多，後麵補全魂魄就越容易。

  按照段舍離估計，他實際聚攏的莫叔殘魂碎片，大概隻有原本完整魂魄的六成多一點。顯然大堂兄當初為了激怒他，並未完全說實話。莫叔死去至少超過了兩天以上。

  接下來第二大步驟，是要選取足夠數量剛死的新鮮完整魂魄，做成以魂養魄和以魄養魂兩種無形容器。

  按照莫叔殘魂才六成多一點的狀況，總要上百個剛死的新鮮魂魄才保險。

  段舍離不想耽擱太多時間，稍一沉吟，兩眼煞氣畢露，立刻下了決斷。

  他直接傳訊給虞有年、過文亭兩人，命他們將段家普通人分開甄別。凡管事、侍女、仆役等一列，段氏親族另成一列。

  虞、過兩人回訊，段氏親族還剩一百零七人，其餘非段氏親族兩百二十四人。

  段舍離命他們將段氏親族中年紀最小的七人留下，那整一百名姓段的，全部押來地庫聽用。

  片刻後，百名段家人帶到。他們幾乎人人都知道，大堂兄段嘉民等不斷抓人進主宅內院，再也看不到人活著出去。

  但親眼見到地庫內慘狀，他們還是受到很大刺激。紛紛大罵段嘉民等人，是背棄祖宗人倫的畜生雲雲。不停聲誇讚嘉軒族長雖然年少，卻是當之無愧的段家中流砥柱，及時歸來撥亂反正……。

  段舍離冷笑兩聲，下令押他們進來的那些大地行者，直接把一百親族下巴都卸了，省的聽他們惡心刮躁。

  等場中再無人能多嘴多舌，段舍離才開口沉聲道“我不喜歡聽你們廢話，也不願意跟你們多廢話。所以接下來，就問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莫叔為段家盡心竭力一輩子，被段嘉民他們排擠迫害之時，你們中間有誰為他當中發過聲的。站出來，老十七給您賠禮道歉。”

  等了片刻，見果然無人敢站出來。他點點頭接著道“我想也是，區區一個外姓管家，平日裏做得再好，也不值得為他招怨惹事。至於公道，隻要自己還能過得去，公道算個屁！

  那接下來第二個問題，莫叔被段嘉民他們抓起來失蹤，段嘉民依仗外力把控族權，接連迫害了家中不少人。

  你們中間有誰給我往雲京報過信的，站出來，老十七同樣給您賠禮道歉。不過空口白牙不成，你要有人證物證能證明才行。敢信口胡說充數的，直接當場打死！”

  他第二個問題，前半句剛說出口，本來有幾個人想要邁步站出來。但緊接著又聽到後麵半句，立刻乖乖又把腿縮了回去。

  段舍離見狀再度冷笑，又點點頭咬著牙道“我想也是，不夠恭順聽話的，想必都已經讓段嘉民他們給吃光了。能活到現在，你們都足夠精明，是最會看風色那些。

  既然莫叔倒黴時，你們無動於衷；段嘉民吃別的親人時，你們也不去抗爭。

  那現在就簡單了，我要救莫叔魂魄回來，需要些新鮮魂魄做材料。你們自作自受，好死莫怨！”

  這話說完，他揮手下劈示意。那些押著他們進來的大地行者得令，立刻開始動手殺人。

  盡管都被卸掉了下巴，但人在情急之下，仍然能夠用嗓子發出含混的吼聲。

  可段舍離久經磋磨的心性何等剛硬，便在這些家夥掙紮嘶吼聲中掐訣施法，把一個個剛死離體的新鮮完整魂魄拘禁起來。

  等到整整一百個魂魄全部準備好，再按照“跗骨融魂秘法”所示，將魂、魄以秘法分割。

  魄的部分集合到一起，凝聚糅合後塑造成較小的無形容器，把莫叔殘魂放入。以百魄精華補完殘魂缺失。

  魂的部分也集合到一起，凝聚糅合後塑造成較大的無形容器備用。

  接下來是“跗骨融魂秘法”第三個大步驟。把那一百剛死之人全身骨骼剔出，每具完整骨架按照秘法所示，分別凝聚成不同形狀骨骼精華。

  那些骨骼精華形狀怪異，但完成後恰巧分為兩百零六塊，與人身全部骨骼數量相當。

  然後秘法第四個大步驟，是將莫叔全身骨骼分開，與這兩百零六塊異形骨骼精華分別配對，凝煉成全新的兩百零六塊骨骼。

  秘法第五個大步驟，把凝煉完成的全新骨骼，組合成完整人體骨架。而後放入先前備用的較大凝魂無形容器中，以魂蘊骨。

  前麵五個大步驟全部搞完，已用去大半天時間，暗晝漸盡，行將入夜。

  此時百魂精華，已被全新骨架吸收。隻是最後形成的完整骨架，遠比正常人骨架高大太多。從巨大的腳骨到顱骨頂端足有六米，簡直就像是個小號巨鬼溟尊。

  然而秘法所示便是如此，這應當算九溟本界鬼道獨有的特征。隻要能將莫叔魂魄救回，大就大點唄，誰還在意骨頭架子的長相不成？

  而此時百魄精華，也被莫叔殘魂盡數吸收。有用部分將殘魂滋養補全，剩餘用不上的部分，則已自行逸散消失。

  最關鍵的第六個大步驟，就是借百魂、百魄相互間重新彌合相吸之力，令莫叔完整魂魄與蘊養成形的骨架凝結。形成跗骨融魂，重獲生機的最終結果。

  段舍離命所有人四下嚴密戒備，全神貫注將莫叔魂魄與巨大骨架結合，不斷施法推進凝結進程。

  終於所有熬人耗神的秘術施法全部完成，六米高巨大骨架巍然聳立，靜悄悄毫無任何動靜。

  段舍離癱坐在地，呆呆望著眼前小山一般的巨型白骨骷髏，滿心期待又心焦如焚。

  然而時間一點點過去，夜色早已降臨，地庫之中卻靜默得如同墳墓。

  段舍離不敢讓自己胡思亂想，先把“跗骨融魂秘法”六大步驟，在腦海中反反複複過了十幾遍。確定自身施法沒什麽大問題後，便逼著自己去回憶少年時的溫馨過往。

  剛開始為防自己心亂，回想那些記憶還有點勉強。但真正沉浸其中，他自然而然就麵帶笑意，全忘了焦躁與擔憂。

  從頭發花白的莫叔，教自己學會走路開始。一段又一段過往，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令人沈醉不舍。

  再後來除去莫叔之外，又出現了小小青芽的身影。

  他那時候真覺得，隻有青芽跟他最相似。畢竟別人都那麽高大，隻有他和青芽又矮又小，永遠要仰著頭和別人說話。

  直到有一天，他跟青芽發少爺脾氣，把青芽嚇得渾身發抖，小臉一片慘白。

  那之後，青芽足足病了三天沒能起床。

  他不明白小丫頭怎麽會那樣較弱，隨便發脾氣嚇唬兩句，就病怏怏要死的樣子。

  他去問莫叔為什麽，莫叔想了想，沒說任何道理，隻是如實講了他買青芽進段家時，親耳聽到的情形。

  當時錢契已然兩清，莫叔帶著人去青芽家裏接人。畢竟六歲的小丫頭，又是族長安排買來，陪嫡脈十七少玩兒的，大管家去接人也不為過。

  可等莫叔到了青芽家門外，卻正聽到青芽撕心裂肺痛哭，問爹娘為什麽要把她賣掉？

  她從來都那麽乖，比弟弟妹妹都懂事。她不想離開家，更不想爹媽賣了弟弟妹妹。她隻是不明白，為什麽明明她最乖，卻偏偏隻賣她一個？

  她爹媽也在哭，最後是她爹對她說“就因為你最乖最懂事，家裏活不下去了，就隻能先賣你。因為弟弟妹妹不懂事，到別人家裏，別人不會像親人那樣不怪他們的。

  你最乖最懂事，就不會被人家給趕回來，家裏有了錢，弟弟妹妹就能活下去啦！

  所以你到了別人家裏，一定要比在家裏還乖還懂事，千萬千萬不要讓別人給趕出來。”

  ……

  莫叔說完當時聽到的情形，沒做任何評判。隻是拍拍十七少小小的肩膀，讓他自己去決定。

  段舍離清楚記得，那時候小心眼裏說不清道不明，全是酸楚的感覺。

  但從那以後十多年，一直到離開家去出使雲京為止。他再沒對又乖又懂事，生怕被人給趕出去的青芽發過任何脾氣。

  那十多年的日子，真是人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現在想來當然會覺得有些幼稚，甚至可以說點傻乎乎的。

  但偏偏就是那些傻乎乎沒心沒肺的少年往事，此刻回想起來，才讓人覺得格外韻味悠長。

  隻是那麽乖那麽懂事的小青芽，竟然被大堂兄他們送人了！再殺他們一百遍也不嫌多！

  不知救回莫叔之後，能不能順利也把青芽就回來？自己此番無論怎麽緊趕慢趕，終究還是回來晚了呀！

  段舍離回過神來，抬眼看向身前巨大骨架，那骨架卻依然毫無變化。

  他心裏一點點沉了下去，正要叫人進來，問問究竟過了多久之際。

  那巨大白骨骷髏兩個黑沉沉空曠眼窩裏，陡然騰起兩團靈魂之火。

  驚得段舍離心中猛然一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