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作者:
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452
碎紅滿地,一城喜慶,街上爆竹還劈裏啪啦不知歇息。
十月芙蓉顯小陽。玄月過得快,忙前忙後了二十幾日籌備,昱王府前幾日就在門匾掛了紅綢,一副聖上親筆禦書的對子也早就貼在門上。
大啟元慶十二年,十月二十四,宜嫁娶。李辭與江可芙的婚期,就訂在此日。
禁宮清逸殿。
紅紗掩映內殿,外麵宮人也一水兒的紅裳,江可芙身著繡金紋鳳的寬大喜服坐在臨搬來的妝台前,麵上有些懨懨,正散著三千煩惱絲,任由趙嬤嬤替她打理。
“一梳梳到發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永諧連理......”
輕輕打個哈欠,她原不知成個親這麽累人。
前幾日,皇後因嫌昱王府與江府同條街,迎親場麵擺不起來,特許她入宮等轎子。這不是,今日四更就為她特意開了宮門,本還在江府睡著,趙嬤嬤就急急拍她起來帶到了李辭原來居所,清逸殿。
“接著該開臉了,王妃忍著些。”
撂了梳子,趙嬤嬤回首讓恒夭叫殿外候著的全福人進來,香粉上臉,細細一根絲線觸上肌膚,江可芙瞬間精神了。
“嘶。”
麵上鬢角輕微刺痛,卻還能忍,隻是未料到還要受這罪,輕抿朱唇,待臉上汗毛絞淨,鏡中少女愈顯白淨,仿若羊脂玉一般。
“行了。恒夭,你替王妃上妝。青苑,你去拿繡鞋來。柳鶯把蓋頭備上,竹溪和我出去,看看江夫人可來了。快點兒,都預備著,轎子再一炷香就到了。”
趙嬤嬤支使幾個小丫鬟忙起來,自己匆匆出殿門。江可芙生母不在,梳頭她尚可代替,可蓋蓋頭,還是要名義上的母親王氏來。
黛眉不需畫,恒夭隻拿著黛螺略略描了幾描,江可芙輕聲提醒她不用敷鉛粉,臉上一層難受。
點點頭,一隻小巧瓷盒裏取了些麵脂,恒夭輕輕暈染在江可芙兩頰,少女肌膚本白膩,被此淺紅一襯,當真嬌柔可人。素手再從妝台匣中取一片口脂,嘴唇輕抿,待放下,鏡中人已光彩照人。
“小姐今日真好看。”
江可芙麵上無喜無悲,恒夭隻道她此時感傷,笑嘻嘻逗她一句,卻被身畔青苑拍了一下。
“叫王妃。”
“對,嘻嘻,王妃今日真好看。”
趕忙改口,恒夭還是笑,朝夕相處,江可芙明白她心思,瞥她一眼,又是一個哈欠。
“我沒事兒,就是,困...”
“那可沒法子,這是要忙到半夜的。”
恒夭還未說話,殿外一婦人聲音傳來,緊接著,趙嬤嬤與竹溪領著一身喜氣的王氏,從簾後轉出來。
難得見她如此盛裝,珠翠滿頭,暗紅衣衫上繡著大朵大朵的月季。
“二娘。”
江可芙輕輕喚一句,趙嬤嬤已上前用篦子抿抿她已挽好的發髻,捧起一旁鳳冠,緩緩帶在發髻之上。
“喔!脖子...斷了斷了...”
頭上突如其來的重物讓江可芙沒有準備,不由得一晃,卻被趙嬤嬤按住了肩。
“王妃慎言。”
真是個受罪活。江可芙心裏暗歎,青苑已捧著特意加了幾寸長的木跟,又納了千層底的紅色繡鞋,蹲下身等她蹬上。
王氏接過柳鶯手裏的蓋頭,打量幾眼江可芙,眉眼間的喜氣倒是真的。
“真快,大姑娘今日就出閣了,以後我們就要叫王妃嘍。”
江可芙淺淺一笑,下一刻,視線就被一片大紅遮蓋。恒夭遞過手讓她扶上,顫顫巍巍起了身。
馬上,趙嬤嬤又伸來手在另一側攙著,支使幾個宮人收拾一下,轎子該是快到了。
依宮裏規矩,不是宮妃,宮道上是不得乘轎的。李辭一襲大紅騎馬過街時就想,江可芙入宮等著已不合規矩,這轎子還是別進宮門,不然實在招搖。
眼看已至皇城大門,李辭翻身下馬,抬手就叫後麵轎夫在此處等著。故一行人扶江可芙出了清逸殿宮門,瞧見的就是李辭隻身一人。
少年身姿挺拔,負手在宮門前站的端正,一身大紅更襯得人麵若冠玉,還有幾分少年人獨有的肆意瀟灑。
江可芙蓋頭遮麵,不知何種情況,隻聽耳畔趙嬤嬤疑惑道:“殿下,喜轎在何處?”,不由心頭一跳,腹誹這廝莫不是要自己走去王府。
“不合規矩,本王叫停外頭了。”
“娘娘已經特許......”
“也不能總壞規矩。”
“可...王妃這一身可是走不了遠路,怕誤了吉時。”
李辭一愣,他確實是想江可芙走過去,繡房做的喜服不合身,本也不及改,他猜她要硬著頭皮套在身上,到時候路都走不了幾步,他還等著看笑話,豈料她還沒開口,趙嬤嬤倒先替她說話了。
“王爺背王妃過去吧。”
恒夭可是知曉來龍去脈,知道李辭打什麽算盤,故雖膽子小,此時也氣不過插嘴出主意。
“不是有背新婦上轎一說?我們王妃沒有兄弟,不是新郎官也使得麽?全當背新婦的路遠些,萬不能誤了吉時。”
恒夭出息了。
這是江可芙第一想法,忍不住鬆開被恒夭扶著的手,在下麵給她豎了個大拇指,倒被李辭瞧個正著。
“好,本王背王妃過去。”
少年一笑,轉過來俯下身,幾個隨行的宮女不覺臉紅,卻不知那笑是給氣的。
趙嬤嬤是鍾氏的人,自然不是不向著李辭,隻是婚姻大事確實不能誤時辰,別無他法,隻能扶著江可芙過去,看她雙手環上李辭脖頸,李辭緩緩起身。
然後,帶著四個陪嫁丫鬟和幾個小太監,跟在一對新人身後。
王氏呢,則是要由宮人帶著回江府,還有一堆賓客要招待呢。
“嘶,江姑娘,腳。”
背著江可芙走在宮道上,本談不上累,李辭習武,江可芙也不重,但少女喜服上不知帶了什麽,趴在他背上,隻硌得難受,且垂在兩側的腳,有意無意總踢他。
繡鞋帶著幾寸木跟,說不疼是假的,隻走幾步,江可芙已踢了他七八下,李辭不由皺眉微微偏過頭輕聲提醒。
“殿下別說了,我就是故意的。”
身後人湊過去附耳一句話,隔著蓋頭,也有些熱氣漏出,弄得李辭耳朵發癢,待聽清說得什麽,不禁咬牙。
“江姑娘當心,本王說不準一會兒就把人仍在宮道上。”
“殿下可不敢,好不容易熬到這一天,往後宮裏沒大事了,哪兒有自己搞幺蛾子的。路也不遠,殿下受著吧,你是不知為一個胡說八道我受多少罪,不得讓我出出氣?”
“嗬!江姑娘喜服裏也藏了東西吧?”
“哎?我還以為殿下沒感覺。放心,你不做什麽這東西用不上,我就求個心中安定,可沒想拿它整殿下,但喜服太薄硌著人了,我也不想。”
江可芙聲音也輕,尤其那滿不在乎的語氣,仿佛下一刻就順風飄了。李辭再次咬牙,猜到她帶了什麽,不由已起了些火。
“江霽芙!”
“噗!殿下,我叫江可芙。難怪一口一個江姑娘,還道多有涵養,原來是不記得我名字。”
“結親你身上綁刀做什麽!”
“唔...大概,是怕殿下喝點兒酒,晚間起什麽非分之想?我就求個放心,殿下不用在意。絕無說殿下飲了酒恐變成禽獸的意思。”
低聲輕笑,江可芙知道這次是李辭說不過自己,聽他長呼一口氣不再理自己,也斂了笑容。
頭上的鳳冠當真重,她也沒心思玩笑了。
清逸殿距皇城大門不算遠,背著江可芙,李辭還算穩當,後麵她又不再踢他,很快就到了。
撩開轎簾,趙嬤嬤先在座下放一隻焚著炭火、香料的火熜,江可芙才由李辭抱上花轎。聽趙嬤嬤在轎外輕聲說花轎的後轎杠上還要擱係一條席子。待辦妥了,幾個小太監燃一掛鞭,高舉著聽那清脆的炸裂之聲,轎子緩緩起來了。
李辭早已上馬走在前頭,趙嬤嬤帶著恒夭幾人,跟在八人抬的喜轎後麵。
才上了慈恩街頭,兩側已有不少人駐足觀看,天家娶兒媳,此番婚事金陵自然人盡皆知,入秋後就等著瞧這場熱鬧呢。
坐在轎上,聽著路邊人議論之聲,江可芙並不輕鬆。
趙嬤嬤曾再三叮囑她不可亂動,要取平安穩當的好彩頭。她坐不住,又不求那些寓意,且轎子搖搖晃晃,四麵簾子遮得嚴實,不透風,隻晃得她想吐。
頭上鳳冠壓得人頭疼,勉強從寬長的衣袖裏伸出手,撩起蓋頭扶著,靠上轎子內壁,不適之感才覺稍稍消減。
這筆賬回頭定要討回來。
按著太陽穴的江可芙咬牙暗想。
搖搖晃晃一路,花轎終於落了地。
回歸地麵的轎中人長舒一口氣,又趕緊放下蓋頭。才收了手,隔著紅綢感覺眼前一亮,轎簾掀開,一隻手已扶上她的手臂。
“小...王妃,到了,當心腳下。”
小心替江可芙拎起紅裙一角,恒夭和趙嬤嬤一起扶了她下轎。
李辭喜熱鬧,規矩不多,所以王府門前也由著聚一幫百姓瞧熱鬧。江可芙下轎時,就聽有稚嫩童聲喊“新娘子”。
拜堂在傍晚,喜酒中午晚間各一頓,江可芙隻踩著根本走不了路的繡鞋,緊緊抓著李辭跨了個火盆,還險些燎著衣角,就被丫鬟們扶去洞房裏。
“真是折騰死了。”
轉過王府廊子,左右沒什麽人,江可芙輕聲感慨一句。
府裏領路的管家家的秦氏耳朵尖,聽到這一句不由輕笑,似是玩笑般開口。
“夜裏,可更折騰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