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很少，卻十分苛刻，每一條都是針對戚玥。

  不許她在麗景園留宿，不許她對外透露半點跟他有關的消息，不許多問他的任何事，最苛刻的一條，不許她動感情，但凡違背一點，協議立即終止，而他的義務隻有一條，就是每年給她六位數的包養費，整個協議，為期五年，截止日期距離現在不到半年。

  越看顧淮越是心驚，這一條條一樁樁，突然在腦子裏清晰起來。

  協議簽訂的時候，正好是剛過完春節。

  那時候，戚玥跟他也不過三個月。

  他對戚玥藏著戒備，卻對她的身體欲罷不能，那三個月，過得是相當糊塗，他對她也勉強算得上溫柔，隻是偶然一次，在情事過後，戚玥洗澡的時候，他無意間在她包裏發現了一本手劄。

  上麵記錄著日期，剛好是從他們在一起那天開始，觀察他的著裝，平時喜歡去的地方，記錄他每次吃菜時候的表情，然後去揣摩他的喜好。

  這點發現，讓他能讓從肉欲中清醒過來，簡單粗暴的讓季雲書製定了這份所謂的《包養協議》，清清楚楚將戚玥圈在一個圈子裏，不許她越雷池半步。

  因為對她不曾有多餘的感情，隻當是排解身體寂寞的玩具，所以可以無情至此。

  這份協議在簽下不久，就被他拋到腦後。

  因為戚玥十分“乖巧”，從來不會做出格的事，協議的後續，他也就被拋諸腦後，他不提，季雲書也不會主動提，作為他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他太看得清楚顧淮對戚玥的需要，自砸飯碗的事，斷然是不會幹的。

  於是這份協議，也在潛移默化中形同虛設。

  如今兩人重新提出協議的事，敏感如季雲書很快就察覺出了不對勁兒。

  他在將協議發過來幾分鍾後，就打來了電話。

  “顧總，”季雲書拿捏不準對麵的情況，製衡試探道，“您還好吧？”

  顧淮揪著領帶扯了扯，粗著嗓子問，“協議的內容一直有執行嗎？”

  季雲書低聲道，“包養費隻付了一年，後麵您沒有再提起協議的事，我以為就作廢了，沒有再給太太打過錢，太太知道這件事，我以為她跟您提過……”

  顧淮有些窒息，啞著嗓子，繼續問，“還有什麽，關於這份協議，我不知道，通通告訴我。”

  季雲書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太太拿到第一筆包養費的時候，給您挑了件禮物，是一對貓眼石袖扣，當時您生日，提前了兩個月預定，她托我送給你，但是那天，也是為陸二少踐行，你就把袖扣送給了陸二少，太太一直在後麵看著，但是什麽都沒有說，我以為您知道……”

  顧淮向來情緒的頭腦，現在一片混亂，季雲書的提醒下，他終於想起那段被他塵封的記憶。

  他想起來那對銀灰色的貓眼石袖扣。

  陸瑾瑜出國，就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因為他不止一次在他麵前提過戚玥，談起她的時候，笑容總是很多，這讓他尤為煩躁。

  陸瑾瑜不像司徒琰那些人，對戚玥的融入表示冷漠，他喜歡找她說話，哪怕每次被她懟的啞口無言，依然次次都會來，提起她的時候，總是有說不完的話，他第一次，對從小一兩塊兒長大的兄弟有些煩躁，於是趁著陸瑾瑜跟陸敖矛盾的時候，引導陸家將陸瑾瑜送出國。

  離別前一天，他生日，同樣也是給陸瑾瑜踐行。

  陸瑾瑜喝高了酒，拉著戚玥撒嬌，問她會不會出國看他，戚玥笑著應了句“會”。

  那個字，讓他整場宴會都過得極為不舒服，直到散場的時候，季雲書拿來那對精致的袖扣，說是戚玥送他的禮物。

  他譏諷一笑，轉頭送給了陸瑾瑜。

  他甚至還注意到，他將禮物轉送出去的時候，戚玥蒼白的臉……

  他洋洋得意於那份警告，更在當晚將她壓在身下，羞辱她的不自量力。

  那些被他遺忘的記憶，幻燈片一樣從腦海中冒了出來。

  他心口一陣陣發緊，他猛地轉過頭，戚玥那雙平靜的眼眸下不見半點波瀾，這一樁樁一件件他從未放心上的事，如今變成最鋒利的刀子，一把一把往自己心尖兒上捅。

  戚玥有一點沒有說錯，他在對她好的時候，想的就是她該知道滿足，他沒有對別人這麽好過，隻有她是特別的，她享受到這份殊榮，自然該心懷感激，他的感情，帶著自上而下的優越感，從來都不曾站在平等位置想過她。

  就像剛剛他蓄謀已久的表白，他甚至都沒有想過她會拒絕，因為他的自負，他並不覺得戚玥有什麽理由會拒絕自己。

  他忘了這些年，自己是怎麽對她，如今因為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情，便自以為可以重頭開始，他將那些事遺忘的太快，過去的沒有過去，又哪裏來得重頭開始。

  顧淮嗓子幹澀，這種感覺，比他第一次在悅集團的董事會上，麵對所有股東被顧陣質疑能力的時候，更加的難堪。

  麵對顧陣，他尚且有自信憑著自己的能力一搏，可是麵對戚玥，那些自信突然變得蒼白起來。

  無力辯駁。

  一切言語，在那些被他遺忘的傷害麵前，全都變得蒼白無力。

  “顧總？”季雲書輕聲道，“協議隻是過去的事，您跟太太已經結婚了，生活要往前看。”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嗯”，季雲書還想說什麽，對方已經掛斷了。

  顧淮在窗戶麵前站得有些僵直了，才緩緩轉過身，然後徐徐朝戚玥走來。

  “我不會離婚，”開口還是這五個字，隻是語氣裏，卻不見之前的自信，反而有種像被人拋棄的委屈，充滿了偏執，“這種協議在法律上是不被承認的，就算我違約你也沒有辦法告我。”

  這才是顧淮，充滿著商人的狡詐與卑鄙。

  戚玥笑了下，垂下眼簾，“我是沒有辦法告你，但是，若我將協議公開呢，你在悅集團的股權之爭很可能會因為這樣的包養醜聞陷入被動，你花了那麽多年得到的一切，會因為這場醜聞付之一炬，這裏麵的利害，我想你比我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