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真真假假
作者:壞妃晚晚      更新:2021-01-20 04:19      字數:2262
  乾慶二年六月初六,天降大水,半丈外的景色已模糊不清。

  薄奚珩出乾承宮之時,佟寅有些擔憂地勸道:“皇上不如別去親自監刑了?”他問得極為小心翼翼,一側的宮人已經取了傘過來,佟寅接過,見皇帝已跨步出去,他忙跟上,高舉了傘過他的頭頂。

  朦朧的雨簾中,隱約跑上來一個人影,近了才見是身著盔甲的韓青。他沒有撐傘,雨點砸在他的身上,發出“啪啪”的聲響,他隻單膝跪了,開口道:“皇上,一切準備妥當。”

  他“唔”了一聲,低聲道:“朕不希望在刑場聽到那些瘋言瘋語。”

  “皇上放心,末將已處理好。”韓青起身,跟上他的步子。

  到處是巨大的雨聲,禦駕早已侯在下麵。薄奚珩入內,坐上帝座,輕闔了雙目,恍惚中,似有聞得當日在天牢裏,慶陵王的那些聲嘶力竭的咒罵聲。

  指他冤枉他,指他的皇位來之不正,甚至還說,倘若他連他的稚子都不放過,定會報應在他的孩子身上。

  報應——

  緩緩轉動著玉扳指的手驀地停下了,男子嘴邊漾開一抹陰冷的笑,他自是不信報應的。人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他若應命,這皇位也根本輪不上他來坐!

  眸光一沉,他低聲吐字:“出宮。”

  佟寅正了身,忙扯著嗓子喊:“皇上起駕——”

  不遠處的花叢旁,緊靠著的是兩個人影。瓢潑大雨聲中,悠悠地夾雜著女子輕微的咳嗽聲。嵐兒一手扶了她,低聲道:“小姐,慶陵王倘若真的是被冤枉的,這天該下雪的。”說話間,嵐兒又不覺看了那漸漸遠去的禦駕一眼。

  蘇妃的目光依舊直直地看著前麵,哪怕隔著茫茫雨簾是什麽都看不清楚。半晌,她才哂笑道:“真真假假,誰知道呢?”

  “那慶陵王真的會被處死麽?”

  “還有誰能救他?”

  此後,便再沒了聲響。

  …………

  祥屏宮內,璿璣檢查了江蓉寢宮的窗戶,確定都是緊閉的才放心。

  她回身瞧見江蓉站在門口,直愣愣地瞧著外頭。璿璣上前拉了她進來,小聲道:“娘娘可別站在這裏,外頭雨大,雨絲會飄進來呢。”

  江蓉應了聲,由璿璣扶著入內休息了。

  這場雨下了好久好久,直到傍晚時才淅淅瀝瀝地停下來。

  倚在外頭憑欄處,瞧見自外頭回來的宮女滿臉的惶恐,見了院子裏的人就一把拉過去,亟亟就說著午門慶陵王斬首的事。

  璿璣也不上前,就倚著細細地聽。

  那邊黑壓壓的一片人,說得熱血沸騰。

  說慶陵王在天牢之時天天喊冤,甚至還辱罵皇上。說到這個,那宮女又壓低了聲音,這若是被人聽了去,可都是要掉腦袋的。她的眉頭皺了起來:“說來也奇怪了,聽說他去了刑場,竟是一句話都不說了。”

  眾人“嗬”了一聲,又有人拉著她問到底是不是真的。

  璿璣的眉心一擰,臉色略沉重了起來。

  慶陵王處處喊冤的事,她也略有耳聞,但是這次,據說是人贓並獲了,也由不得他抵罪了。隻是,上了刑場卻一句話都不說了,這也著實有些奇怪。

  低頭,玩弄著手中的帕子,院中,聽得一個資深的太監喝了句“不去幹活,淨會聚在一起嚼舌根,仔細你們的皮”,很快,那堆人一哄而散,跑得比誰都快。

  璿璣倒是一怔,那老太監的話,竟讓她想到了一件事。

  她的臉色一變,不自覺地捂住嘴。薄奚珩,他會那樣做麽?好殘忍的手段……

  “璿璣姑娘,你怎麽了?”過來的太監見她的臉色蒼白,小聲問了句。

  璿璣猛地回神,說了句“沒事”,轉身朝後院跑去。心下是“撲撲”地跳著,想起當年他能那樣毫無顧忌地將自己從西壁崖上推下去,如今他已身處高位,還有什麽手段使不出來?

  扶著牆壁停下了腳步,她不覺低笑出聲,勝為王敗為寇,這個道理還是他教自己的呢。目光落在自己蔥白的手上,自己的手上,難道就沒有鮮血麽?

  璿璣不覺握緊了帕子,當年,她不正是抱著那樣的信念入宮的麽?怎麽幾年過去,她全都忘了,懨懨的,竟變得仁慈起來了麽?

  璿璣啊璿璣,你也是一匹會獵食的狼,又裝什麽慈悲?

  她沒有再往前,而是回身去了江蓉的寢宮,安靜地侯在外間。

  這次人贓並獲,是以處死慶陵王,各封地的王爺也沒有二話。據說,連襄桓王也沒有說什麽,其他的人更不會惹這個麻煩了。璿璣隻是不確定,這是不是薄奚珩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為的,自是排除異己。而慶陵王為何會是頭一個,怕是與那次在皇陵留下的令牌有關吧?如果真是這樣,下一個會是誰?

  襄桓王?還是晉玄王?

  璿璣坐在椅子上,盯著麵前那好看的紅釉地鹿頭尊發呆,腦子裏不斷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太多的巧合,也讓她覺得心悸。

  輕柔的腳步聲傳來,接著是宮女小聲道:“璿姐姐,蘇妃娘娘來看我們娘娘。”

  宮女才說著,那雙華貴的絲履已經步門而入,蘇妃的身上似乎還帶著一身的濕氣,她身後的嵐兒一手拎著食盒。璿璣忙起身行了禮:“娘娘請稍後,我們娘娘在裏頭小憩。”語畢,轉身入內。

  一側的湘妃塌上卻並不曾瞧見江蓉的身影,璿璣略感吃驚,繞過麵前的屏風,才見江蓉輕倚在窗口,手裏握著的是那頑皮從窗口伸進來的花朵。聽得有人入內,江蓉沒有回頭,隻幽幽地問:“聽說她來了?”

  “是。”璿璣應著,伸手去扶她。江蓉的廣袖一拂,卻是抿著唇,淡聲開口:“那就讓她在外頭等著吧。”

  璿璣怔了怔,不覺問:“娘娘,這……恐怕不太好吧?”

  她冷笑著:“有何不好?”話說著,璿璣見她的手指用力將花瓣扯下來,灑在風裏。慘敗的花底,還殘留著幾片粉色花瓣,在清幽的空氣裏,徒顯得寥寂萬分。

  江蓉的神色裏,說不清的暗怒,璿璣倏然心驚,忙道:“奴婢僭越了,請娘娘恕罪!”

  未瞧身側的宮女,江蓉的聲音依舊低沉:“慧玉宮到今日都不曾有消息傳來,璿璣,是你的智慧減了,還是蘇妃太過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