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未得珍惜
作者:壞妃晚晚      更新:2021-01-20 04:19      字數:2589
  璿璣緩步走過漢白玉橋,河岸的盞盞明燈,泛起漣漪的水麵波光粼粼。璿璣素手握住了扶欄,輕聲低歎著,身後有宮女催著她:“璿璣姑娘還不走麽?”

  她不答,鬆了手,朝內廷走去。皇帝未開口,她此刻還不能回祥屏宮去。

  佟寅守在皇帝的寢宮外,卻說薄奚珩不在寢宮。璿璣心存疑慮,轉念一想,倒是想起他的一個去處。

  翌日,慧玉宮裏頒下一道聖旨,惠妃蘇氏口出妄言,有失身份,革了惠妃一位,降為蘇妃。

  此時,正值清涼午後,皇帝半臥於黃綃帳內小憩,璿璣才要放下龍床邊上的玉帶鉤,忽聽得帳內男子微哼一聲,道:“覺得朕這一道聖旨下重了麽?”

  心頭絲絲涼意,璿璣低下頭去,不著邊際地說了句:“奴婢們都以為,皇上會冊蘇妃娘娘為後。”

  他冷笑著:“那麽你呢?”

  “奴婢不敢妄自揣度聖意。”

  皇帝撐起了身,璿璣幫替他拂開了裏外兩層綃帳,掛上玉帶鉤。

  璿璣隨即俯身,在他的背後墊上薄衾,做完這一切,才重新低眉垂目,立於他的龍床跟前。

  “璿璣。”他低低而念。

  “奴婢在。”她恭順依舊。

  他的眸中微轉過一抹淡色流光,竟是自言自語起來:“朕寵她近兩載,到底不能換得她一心一意……”回想起那時匆匆而去的時光,他親手送那人入宮,不過幾句軟語,那個人始終對他赤誠以待,此生不相負。

  如今伊人已去,他獨坐高台,尋尋覓覓,到底不能再得一個有心人。

  璿璣心頭鈍痛,皇帝口中微變的語氣,旁人聽不出來,她卻能。西壁崖下那段痛苦的記憶,早已將眼前這個她曾經深愛的男子從她的生命裏剜除。

  她從容地轉身捧了玉盞上前,幹涸的眼睛裏,再流不出一滴淚。看他接過,微抿一口,她卻是壯了膽,直直地開口:“天上地下,總有一個人願意為您付出一切。”

  她曾經為他入掖庭多了六年的細作,每時每刻都周旋在內廷的陰謀危險之中,不過為了那一個承諾,為了那一句永相隨!

  嗬,如今死後重生,到底一切都變了。

  玉盞裏的水微微晃動著,伴隨著周圍的明亮光環,暈開的是男子泛濫的心思。唇角牽出了笑意,他似是歎息:“是啊,總有一個。”

  “皇上,遇到過?”

  這一句,試探也好,想求個答案也罷,她微圈緊了十指,定定地看著他。

  他沒有答,眸中目光依舊直勾勾地瞧著玉盞中的清水。

  璿璣一怔之下,竟又問了句:“皇上……未得珍惜?”

  話落成珠,墜於心頭,徒惹出的是一股怒意。

  頃刻間,床上男子翻然起身,隻聽得“咣當”一聲,那玉盞早已摔至地上。緊接著,犀利的一掌用力扇過臉龐,跌至地上,他的聲音寒意料峭:“大膽!你以為你是誰?”

  “皇上恕罪!”她跪直了身子,恍然求饒。

  “滾。”唇齒間,隻冷冷一字,他的眼底是絲絲涼意。

  璿璣亟亟從寢宮退出,隱約聽聞佟寅一聲“蘇妃娘娘”,璿璣抬眸,瞧見蘇妃一襲鵑紫衣裙,未施粉黛,雙頰是透不盡的蒼白,與她被扇過而乍紅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未看她,上前直跪於殿前,籲聲道:“皇上,臣妾知錯了!”

  …………

  一室的煙熏嫋嫋,細聞中聽到的是玉珠輕盈碰撞的聲響,琵琶聲清脆得猶如落盤的珠子,卻在一曲高昂處,戛然而止。

  凝眸瞧著緋色輕薄的屏風處佇立的那抹身影,江蓉將手中樂器擱置一處,終是起了身。

  璿璣上前行了禮,江蓉忙一把扶住了她,掌心覆上她的手,曼聲而笑:“本宮果然是沒有看錯了你。”

  她到底沒有跟晉玄王走,到底是應了自己承諾下的話。

  璿璣低下頭,隻道:“讓妁兒走,自然比奴婢走好。在七王爺身邊做個側妃,也算奴婢這個做姐姐的,對得起她了。”

  一番話,說得江蓉有些心酸,宮裏最難得一見的,不就是姐妹情麽?拉她一並坐下,那一刻,江蓉心裏到底是嫉妒的。

  轉而,又想起那慧玉宮裏的女子。

  江蓉不免開口道:“西邊的事,可是真的?”此刻,她也不曾叫人去打探,隻是那道聖旨下來後,整個後宮都在傳,紛紛揚揚地傳。

  見她點了頭,江蓉忽而輕淺一笑,她到底還在爭不過她。隻是,想起那晚在衡台她的舉動,江蓉不覺又疑惑起來。

  …………

  碧空中,雲朵散去,烈日隨之露出。

  殿前女子的薄衫已經被汗水浸透,她依舊跪著,汗水從睫毛上落下來,瞬息模糊了視野。隨著“吱嘎”的響動,麵前沉重的朱色殿門被一把推開,裏頭探出的是佟寅的臉:“娘娘,請進吧。”

  蘇妃的眼眸微動,嵐兒上前扶了她起身,她卻拂開了她的手,定了定,緩步入內。汗珠凝聚起來,從她削尖的下顎滴落下來,腳下是蟠龍五彩的地毯,踩上去,什麽聲響都聽不到。

  女子纖弱的聲音繞過屏風近前,他隻睨視了她一眼,不過一日不見,那晚漾在她臉上的神采早已消失,餘下的,除了憔悴隻有憔悴。

  話未出,淚先落。

  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她的聲音裏帶著顫意:“臣妾知錯了。”

  依舊是如此一句。

  他不語,隻冷冷地看著。

  她哽咽地抽泣起來,削肩微微抖動著,絮絮叨叨地說著:“臣妾自入宮以來,眼裏心裏就隻有皇上。這些年,臣妾不爭,您真的以為是臣妾大方麽?臣妾隻是怕被皇上厭惡,怕皇上哪天就不喜歡臣妾了。那日晚宴,底下王爺們都在,皇上若是罰了七王爺,臣妾隻是擔心他們對皇上心中有想法,是以……是以才多言了一句。誰知竟惹皇上生氣了,如今臣妾想明白了,您要是不喜歡,臣妾便不做!”

  皇帝依舊隻不發一言地坐著,眼底裏方才還有的一絲半絲的怒意,被悄然隱去了,此刻再看,竟像是平靜得完全聽不到她的話。

  蘇妃心中大駭,跪著上前,握住他的手,又是亟亟地說了一遍。

  而此刻,薄奚珩滿腦子的思維竟還在方才璿璣在時的場景裏混亂不堪,卻忽然聽得蘇妃提及“晉玄王”,他的眸子倏的一緊,用力扼住蘇妃的手腕。

  蘇妃吃痛得皺起眉頭,此刻倒是不懼了,仰著小臉道:“皇上若是不信臣妾,臣妾唯有以死謝罪!”

  女子蒼白的容顏近在咫尺,是那麽那麽的熟悉。

  曾經的那個人,如今是再不可能出現在他的生命裏了,他明白麵前的這個人不是她。

  他遲疑了下,終是將她擁住。

  蘇妃心頭一塊大石頃刻落下,伏在他懷裏哽咽:“臣妾可以不要執掌六宮的皇後金印,可以不要那些冠冕堂皇的封號,隻求皇上不要不理臣妾。”

  “桐兒。”皇帝低沉脫口,一把將懷中女子橫抱起來,小心置於明黃被衾上,才要俯下身去,蘇妃單薄的身子猛地一顫,翻過身就是一陣重咳。再看,薄衾之上皆是斑斑的鮮紅之色。

  皇帝的臉色一沉,回頭便叫:“佟寅,傳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