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自有分寸
作者:壞妃晚晚      更新:2021-01-20 04:19      字數:2518
  璿璣一怔之下,頓然啼笑皆非:“此處隻你我二人,王爺這台戲,唱得令我覺得惶恐。”

  他方才的話,猶覺在耳,微微回響,甚至是連那句“本王”也已消失殆盡。她卻隻揀了其中最堂而皇之的一個戲碼脫口說了出來。也許隻是,那一個瞬間,她有些怕了。

  彌足深陷的恐懼,不止是他,誰都會怕。

  重蹈覆轍,才是對他們而言最不可被原諒的事實。

  他凝望著她,眼底含著的一絲失望頃刻間一覽無餘。他卻沒有怒,隻在一張一弛之間,像是釋然起來,笑容緩緩地轉成了悲哀,原來戲演久了,會讓人辨不清真假。

  他其實是真的想放手一搏,想讓那一句“你怎知本王不會護你”變成一個承諾。可惜終究隻是一個想法,有人不能信以為真,他定不會再言二次。

  陽光漸漸地刺目起來,灑在身上也開始溫燙起來。璿璣故作不知,半跪了身子起來,俯身起扶他。他沒有拒絕,任由她扶了起身,金冠玉帶,擦著華貴的錦服,發出了微微的聲響。薄唇微啟,他隻言了一句:“本王明白了。”

  算不清多短的時間裏,他又作為那高高在上的王爺,清瘦的麵孔是不變的笑,變了的東西,到底叫誰也看不著。

  璿璣的心裏泛起一絲苦意,在刹那失去的是什麽,恐連她自個兒也說不出來。

  但是,後悔麽?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他說“明白”之時,在她心底的某處似有斷裂的聲音。幽幽山穀,普天之下,恐也隻她一人能將此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清秀的臉上,堆起的也是笑。

  他將身側的女子擁入懷中,這個溫柔的動作,不似先前那句令璿璣心潮澎湃的語句,這隻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他與她都明白,不過是做給那些人看的罷了。

  舞台不大,演戲者隻他二人。

  然,觀戲之人,尤多。

  數丈開外的林子裏,身著勁裝的耳目將此情景收入眼底,不止晉玄王,包括在京的各位王爺的一切行蹤,稍後都是要向皇帝回稟的。

  他們右側懸空的樹幹上,一男一女兩個身影相隨而至。孟長夜劍眉緊蹙,眉宇之間似有肅殺之意。隻楚靈犀回眸輕笑:“師兄擔心什麽,王爺他自有分寸。”

  幾隻小雀飛落在不遠處的山石之上,淡黃的喙相互輕啄,伴隨著嘰嘰喳喳的清脆叫聲,這一片如畫般的景色仿佛瞬間活了。

  璿璣抬手撫上他的胸口,輕聲低語:“王爺傷勢未愈,還是回吧。”

  他點頭回身,原本握在手中的折扇卻不知為何,“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璿璣睨視一眼,隻見扇骨壓彎了嫩綠色的青草,一怔之下,見他已然彎腰去撿。忙扶住他的身子,她適才想起他說過不準碰他的折扇的話來。

  人這一生,總有一兩樣的東西可以緬懷過去,她其實都明白。

  回至行館,恰巧見宮裏的人回去。璿璣與晉玄王入內,見秦沛上前來,說道:“宮裏來了人,說是明日皇上宴請各位王爺。”他說話之時,目光流連在璿璣的身上,倒是晉玄王不曾說要她回避的話。遲疑片刻,聽他問:“刺客的事了了?”

  秦沛點頭:“也算不得,隻是皇上說信各位王爺不會有忤逆之舉。”這一次,所有王爺都來了,私下裏怕是都以為刺客一說隻是皇帝自導自演的一場戲。是以過後,除非皇帝有足夠的證據,否則此事隻能如此不了了之。

  璿璣扶晉玄王上前坐下,回身之時,目光落在秦沛的腳上。那雙褐色靴子邊緣,像是沾了泥水之物。黛眉微蹙,行館裏沒有湖,亦不曾下過雨,看來秦沛出去過。

  …………

  乾承宮內嫋嫋的煙熏,濃而不膩,雅卻不淡。

  碧色珠簾之後,男子偉岸的身影若隱若現。外頭的門被悄然推開,隨著一陣珠簾晃動,穆妁端了茶入內,立於男子的身後,低低喚了他一聲“皇上”。

  麵前之人似是未聞,依舊隻端坐著,並不應聲。

  穆妁怔了怔,眼底閃過輕微的疑惑,如蓮的步履悄悄移動半步,側望過去,才知皇帝支頷在桌上竟是睡了。她像是有些驚慌,恐擾了他的睡意,退去半步,後背撞上一側的柱子,底下一陣吃驚,端放在托盤中的茶杯杯蓋移動,發出“咣當”一聲。

  皇帝心頭一震,猛地睜開雙目,猝然的回頭,一抹戾氣盡顯在眼底。隨著眼前景象緩緩清晰,他眼底的犀利也隨之褪去,轉而換上的是柔情的笑:“何事?”

  穆妁忙上前,小心將茶杯遞給他,低聲道:“奴婢是來給皇上沏茶的。”

  皇帝的目光回落在麵前的彩繪茶杯上,修長的手指揭開了杯蓋,溫潤如玉的碧螺春,香氣撲鼻的味道,他聞了聞,終究覺得淡了。轉而,卻是想起那日璿璣說的話。

  濃茶對身子不好。

  輕聲一笑,他卻推手將麵前的茶杯推開,起了身道:“撤下,給朕換杯水。”茶若不濃,他根本喝不慣,倒也不如不喝了。

  穆妁忙應聲退下,再入內,手中已持玉盞,裏頭盛滿的水盈盈的,仿佛會溢出來。皇帝接過抿了一口,果然是更淡而無味,倒是清涼的很。

  穆妁伺候他喝了水,便見外頭來了一位公公,說是他吩咐的話都交代下去了。穆妁隻低頭站著,靜若處子。

  皇帝回身之際,眸光掠過女子恬靜的眉目,他微微一怔。

  她和她的姐姐太不一樣了,同樣安靜相處,璿璣給他的感覺,像是一柄利劍,鋒利中盡現危險。而麵前的這個女子,卻如潺潺涓水,溫潤之極,無棱無角。

  怪不得璿璣要說,她的這個妹妹單純的很。

  果真單純。

  臥室的一側,置著一張軟榻,他欠身躺下,眉宇之間已顯疲態。穆妁忙取了薄衾替他蓋上,小聲道:“皇上若要歇息,不如去床上吧。榻上到底不如床上舒服……”兩句話,她說得極為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說錯什麽。

  姐姐說,日後來了乾承宮,少說話,多做事,她一直都記著。

  皇帝竟驀地一笑,朝她招手,示意她靠近。

  穆妁遲疑片刻,終隻能近前,依舊恭敬如初:“皇上有何吩咐?”

  他闔了雙目,輕聲道:“方才不慎睡著了,手支得有些疼。”

  宮女會意,忙放下手中東西半跪在榻前,柔軟的手握上男子的手臂,輕輕揉著。纖細的十指繞上他的臂膀,力道不輕不重,不消片刻,酸痛的感覺已漸漸散去。

  皇帝隻舒服地低哼一聲,開口道:“你姐姐出了宮,這宮裏可隻剩下你一人了。你就沒想過要出宮?”

  指尖微微一顫,穆妁有些驚恐地對上榻上男子的容顏。幸好他未曾睜眼,心跳如鼓,她蠕動著雙唇,隻悠悠地道出一句:“奴婢,希望姐姐可以幸福。”如果是七王爺,他會給姐姐幸福的吧?

  皇帝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果然姐妹情深。”那他倒是要看看,她們兩姐妹,能不能一直好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