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肆動作極其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眸。

  眼前的視野似乎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令他有些看不真切。

  沈肆不知道在沈媽媽的床頭站了多久，始終一動不動，好像沈媽媽隻是睡著了，他一有動作就會驚擾到她似的。

  當清晨的陽光完全照射進病房的時候，整個房間都充斥著溫暖的陽光，可是卻驅不散沈肆內心的寒冷。

  “喵——”小年糕似乎有所察覺，一直睡不安穩。

  她做了一個噩夢，夢到沈媽媽不見了，她去了天堂。

  “年年，以後替我好好照顧小肆。”

  夢中，沈媽媽像是從未經過病痛的折磨，一如初見那般溫婉動人，她緩緩俯下身，輕輕地摸了一下她的腦袋，眼裏盛滿溫柔的笑意。

  “麻麻，你要去哪裏？”小年糕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安地看著她，伸手想要抓住沈媽媽，可是卻撈了個空。

  “媽媽要走了，以後小肆就拜托你照顧了，別擔心，我會一直一直守護著你們，我的孩子。”

  沈媽媽就像一縷雲煙般，身影逐漸變淡，最後緩緩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明明夢裏沒有什麽可怕的畫麵，可是小年糕卻硬生生被嚇醒了。

  “喵——”小奶貓睡得四腳朝天，身體突然微微抽搐了一下，緊接著徹底醒了過來。

  小年糕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去趕緊抬頭去看沈媽媽。

  然而，她看到的卻是沈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塑。

  “喵……”年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觸碰了他一下。

  哥哥你腫麽了？

  想起自己剛才那個夢，小年糕內心充滿了難以言說的焦慮。

  她想要叫醒沈媽媽，證明自己那個夢不是真的，可是年年剛跳上病床，耳邊就響起沈肆沙啞的聲音。

  “別碰她……”沈肆如同許久沒說過話一般，聲音分外嘶啞。

  “喵——”小年糕渾身一僵。

  它已經發現了，沈媽媽的胸膛沒有起伏。

  彼時小年糕還無法理解死亡的意思，她隻知道，沈媽媽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笑容溫柔地摸她的腦袋，再也不會給她炸酥脆的小魚幹，再也不會給年年織好看的小衣服了……

  小年糕黑葡萄般大眼睛逐漸凝聚了水霧，豆大的眼淚如雨點般砸落。

  難以想象，一隻貓竟然會哭得這麽傷心，像個剛剛失去家人的小孩子，悲傷又無助。

  ……

  沈肆沒有哭，他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極其冷靜地安排沈媽媽的葬禮。

  站在沈媽媽的墓碑前，沈肆的身影清瘦頎長，背影透著一股孤寂，像是被整個世界遺棄了一般。

  失去母親的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沈肆甚至不知道，他存在於這個世上的意義是什麽。

  雨越下越大，徹底淋濕他，雨點混著淚水，順著沈肆的麵容緩緩滑落。

  小年糕一直陪在他身旁，用小腦袋輕輕地蹭著他，像是在安慰他，“喵……”

  哥哥，你還有年年。

  沈媽媽離開了，她的房間沈肆卻依然保留著，似乎抱著一種自欺欺人的想法，就好像沈媽媽沒有離開，隻是出了一趟遠門，遲早會回來的。

  由此可見，沈肆心裏一直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那間小小的房子隻剩下沈肆和小年糕一人一貓，顯得分外冷清，回到家再也沒有人會端上一碗熱騰騰的湯麵，笑著告訴他慢點吃。

  “喵——”小年糕難過極了，她第一次體會到傷心悲痛這種情緒。

  年年再一次意識到，原來人類這麽脆弱，一點意外或者生病，就能奪去他們的生命。

  沈肆回到家後，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沉默了許久，夜色漸漸融入屋子裏，他卻沒有開燈，麵前無聲播放的電視機照亮了他的麵容。

  “喵——”小年糕輕輕地跳上沙發，跑到了沈肆懷裏，乖乖地窩著不動了，以自己的方式在陪伴他。

  她在告訴哥哥，他不是一個人，雖然麻麻走了，可是哥哥還有年年。

  年年答應過麻麻，會好好照顧哥哥的。

  雖然沈肆沒說話，但是小年糕卻能感覺到他身上隱忍的悲傷氣息。

  看到沈肆一直故作無事地撐著，小年糕感到十分心疼，她很想讓哥哥哭出來吧，年年不會笑話哥哥的。

  沈肆偏頭看了它一眼，小奶貓澄澈無暇的眼睛沒有一絲雜質，裏麵充斥著最純粹的擔憂與關心。

  沈肆忽然伸手輕輕地摟住了它，將臉埋進小貓柔軟的毛發中。

  年年一動也不敢動，她感覺到，哥哥哭了。

  這幾天沈肆一直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他不願讓別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麵，可是回到空無一人的家裏，他終於忍不住卸下厚厚的心防，暴露出自己內心的悲痛。

  而這一麵隻有小年糕才能看見。

  “以後，我隻剩下你了。”良久，沈肆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

  “喵……”小奶貓輕輕地叫了一聲，似乎在安慰他。

  沈媽媽走了，隻有這隻小貓和沈肆相依為命。

  沈肆已經把小年糕當成了他唯一的家人。

  ……

  沈向東沒過多久就找上了沈肆，要把他接回沈家。

  “不需要。”沈肆語氣冰冷地吐出這三個字，隨即便要關上房門。

  “等等。”沈向東伸出一隻手，卡在門縫中間不讓他把門關上。

  “沈肆，我好歹是你爸爸，你就不能讓我把話說完嗎？”

  沈向東目光複雜地看著他，眼前這個孩子已經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已經長這麽大了。

  在沈肆身上，沈向東依稀能看出沈媽媽的影子，這個孩子是他們的愛情結晶，曾經所期盼的到來，可是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明明是他的兒子，對待他的態度卻比陌生人還要不如。

  沈向東自嘲地想，沈肆大概非常恨他這個父親吧。

  是他愧對他們母子二人……

  “沈肆，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好嗎？”想起往事，沈向東的語氣不禁軟和下來，眼底似乎帶著愧疚之色。

  沈肆卻不為所動，眼神冷漠至極，“你最好的補償就是徹底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沈媽媽走了，沈肆也不想再跟這個男人有任何關係。

  過去沈向東不願意承認他的關係，現在沈肆也不想承認，他就是自己的父親。

  他早就沒有父親，他現在連母親都沒有了，唯一的家人隻有那隻貓，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