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瑤：“師兄, 你嘴角有血，這是從你的嘴巴裏麵流出來的嗎？”

  “不要擔心我, 師妹，我的傷勢並不嚴重。”

  “可是你都吐血了，這不是內傷了嗎？”夢瑤問。

  舒子卿抱了抱她，輕聲道：“就算是內傷也很快可以恢複的。”

  看起來什麽都沒有發生，但是夢瑤卻覺得這樣的師兄才詭異，二師兄變成蛇尾是完全失去意識的嗎？如果獸的本能占據了上風, 怎麽會克製住自己的嗜血和食欲不咬對方？如果已經失去了控製自己的能力，那為什麽在看見她的時候還可以恢複自己原來的模樣？

  如果師兄變成半魔的狀態是還有理智的, 那為什麽要放任自己用那麽殘忍的方式將敵人置於死地？

  夢瑤靠在他的肩膀上，腦子從混亂漸漸理順，心跳也終於恢複了正常。

  “師兄，你告訴我，你現在入魔了嗎？”

  舒子卿沉默了下，反問她：“師妹為什麽會這麽想？”

  “師兄告訴我就好了，現在我選擇和師兄在一起, 自然要接受你的全部, ”夢瑤抬頭看他，“師兄不願意和我坦白是在害怕什麽？師兄不信任我會一直站在你的身邊嗎？”

  舒子卿盯著她, 慢慢低下頭，然後貼住了夢瑤的嘴唇。

  夢瑤肩膀微微僵了一下，但是還是沒有躲開他的深吻，即使知道他剛才可能吃了什麽。

  舒子卿的手指稍微用力，抓著她的胳膊和肩膀, 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過了很久才放開, 已經在上麵留下了深紅的痕跡。

  “師妹，”他說，“我是入魔了。”

  兩個人之間緘默了很久，這個天地裏似乎隻剩下腳下那些惡心的蟲子窸窸窣窣啃食某些東西的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魔修和東陸的修真者最大的不同便是追求道的方向不同，魔修從心所欲，追求的是本心本能，不用規矩束縛自己，修真者追求的是自己的真道，同時兼修為人，守禮規矩，就算有的修道者底線低，但是終歸是有為人的底線的。

  這也是為什麽魔修裏的壞人比修真者裏的壞蛋更多，因為他們不需要追求所謂的高義，做的一切好事壞事都是從心，哪天想做好人就做好人，哪天想做壞人了就做壞人。

  “不要害怕我，師妹，”舒子卿躬下背，把夢瑤再次抱入懷中，“我不會傷害你，你知道的。隻要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就不會做那些讓你討厭的事情。”

  “師兄說的是真的嗎？”夢瑤眼眶濕潤，聲音哽咽，“師兄騙我。”

  周圍的氛圍僵滯起來，原本天地間就沒有靈力，現在更像是將空氣都抽盡了，讓人沒有辦法正常呼吸，舒子卿臉埋在她的發絲間呼吸了片刻，說：“這都是因為師妹沒有一直看著我，如果你一直看著我的話，我就不會做了。”

  “可是你還是會等我睡著了去做，是不是我必須無時不刻醒著，待在你的身邊，一直看著你，你才願意為了我控製自己？”

  “……”

  舒子卿放開夢瑤，捏住她的下巴，鮮紅的雙眼看著她：“那師妹是打算丟下我了嗎？”

  當然沒有。選擇的自由被放大的時候，心理上需要承擔的責任壓力也就越大，如果選擇的修真的道路，責任這個東西就注定要背負一生。夢瑤選擇了舒子卿，就不可能這麽拋下他。

  夢瑤問他：“師兄有沒有想過現在該怎麽辦呢？這樣的話，師兄不能回去雲夢山了吧？”

  “如果我讓師妹和我一起離開，師妹會拒絕我嗎？”

  舒子卿垂眸問。

  去掉第一個副本那些年，夢瑤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肯定不如在雲夢山和同門們朝夕相處的時間長，但是真的要說對雲夢山有什麽不舍，其實也就隻有大師兄和師姐兩個人。

  離開雲夢山對夢瑤來說最大的影響不是離開了自己熟悉的人，而是失去一個保護罩，要麵對來自外界的所有黑暗和壓力，這些壓力大部分會來自於西陸的那些詭計多端的魔修。

  夢瑤想清楚以後，說：“我可以和師兄離開。但是要回去和師父師兄拜別，是否要被除名也要聽憑師父的選擇。”

  舒子卿緩緩牽起嘴角。

  之後，他們繼續走這個荒蕪的地方趕路，夢瑤沒有再休眠保存自己的體力靈力，而是一刻不停地看著二師兄，舒子卿也沒有再離開過她的身邊。

  但是物資入不敷出是事實，夢瑤隻能靠自己的血來養二師兄，到後來也不夠用，舒子卿不得不嚐試吃下麵的蟲子。

  蟲子的味道很不好，凍成蟲繭後還能入口。確實對身體有負麵的作用，舒子卿告訴她：“這個會上癮。”

  夢瑤：“那就不要吃了師兄！”

  “上癮不是什麽問題，”舒子卿笑容淺淡，“反正也不會比我的狀況更糟糕了，就算上癮，在這裏最不差這些蟲子。而且除此外也沒有對我的身體產生別的負麵影響。”

  不，其實還是有其他的負麵影響，夢瑤發現師兄在對蟲子上癮的同時更加離不開她了，稍微她有一點動靜，都很容易牽動二師兄的不安全感，對她也變得更加聽話。

  “這些蟲子是專門用來馴服人的嗎？”夢瑤擰眉，“那媒介是什麽？難道吃蟲子的同時讓師兄吃我的血，就會產生這樣的作用，還是隻要身邊頻繁出現一個人就可以讓食用者對那個人產生依戀？”

  舒子卿看著手裏的蟲繭，目光落在夢瑤的臉上，意味不明。

  夢瑤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拒絕：“不可以給我喂，二師兄！！”

  舒子卿和煦地微笑：“我怎麽會給師妹喂這種東西呢？它的毒性不明，我自己情況特殊就算了，當然不會讓師妹冒險。”

  夢瑤真是發現了現在的二師兄有多腹黑，他輕而易舉就可以挑起她心中最愧疚最柔軟的地方，以退為進，讓她一點一點給他讓步。

  果不其然，晚上他就要她給他吸血，而且是用脖子的位置。

  夢瑤覺著自己的二師兄說不定真的有毒，吸血一口咬下去肯定是痛的，所以大部分時候她更願意用針來紮自己取血，隻有個別的時候才會願意直接給二師兄抱著啃。但是自從吃了那些蟲子以後，他不僅變得更加粘人，牙齒咬人居然也不像之前那麽痛了，就好像小說漫畫裏的吸血鬼一樣咬下去的同時注入麻痹的毒素，咬久了還讓人覺得昏昏沉沉幾乎升天。

  被咬的太過分了夢瑤其實還是會拒絕的，但是這種感覺太過微妙，如果舒子卿隻在她脖子上咬一口，就要轉去胳膊或者腿上吸剩下的。最後稀裏糊塗的夢瑤到處都會被啃了個遍。

  “這樣不行！”

  夢瑤小臉蒼白，“師兄你看我現在都成什麽樣了，再吸下去，我就要變成人幹了。”

  舒子卿看著她的臉，低頭在她額頭上麵親了親。

  “沒有關係，師妹就算變成了人幹也是最好看的那個人幹，我都喜歡。”

  “不要！變成人幹，我就死了。”

  舒子卿告訴她：“別擔心，現在溫度已經降下來了，再往前飛一段距離就到另一個地域了。”

  他說完以後，果然飛了沒有幾天就看到了綠色。

  終於看到其他生命存在了，夢瑤簡直要哭出來，直接讓他停了現在吃的那些蟲子。

  “師妹，你真的讓我啃這些草皮嗎？”舒子卿看著夢瑤手裏的綠色，嘴角顫了下，“我是食肉的種族呀。”

  夢瑤叉腰：“你在這裏吃蟲子都吃了幾個月了，嚐試吃一點草怎麽了？當初吃蟲子不也是這麽過來的嗎？”

  因為夢瑤的執意要求，舒子卿最後沒有辦法，真的啃了草皮。

  “怎麽樣？可以吃嗎？”

  “可以是可以……”舒子卿欲言又止。

  夢瑤捂住他的嘴巴：“好了好了，師兄不要挑剔了。好歹這些草裏麵都是有正常的靈力的，再怎麽難吃也比那些蟲子好。”

  舒子卿沉眸看著她，紅色的眼睛裏帶著無奈。

  往前走，氣溫越來越低，回歸正常，地上出現了水，靈植的種類也越來越多，好歹找到了一些勉強可以入口的蕨菌。

  夢瑤在湖水裏麵簡單地清洗了一下自己，舒子卿站在她的背後，把她抱入懷裏。夢瑤愣了下，身上衣服還沒有穿好就再次被丟開。“師妹，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那現在我們兩個在這裏做什麽都是合情合理的對嗎？”舒子卿在她的耳朵旁邊輕聲問。

  “不是等一等，大師兄還什麽都不知道，這樣子不太好……”

  夢瑤話還沒有說完嘴巴就被堵住了，然後三天三夜都來不及說。第四天醒過來的時候舒子卿抱著她在湖水旁擦拭胳膊和雙足，夢瑤臉麻了，坐在他的懷裏看著舒子卿伺候自己。

  舒子卿幫她把衣襟整理好，抬手將夢瑤鬢角的發絲撩到耳朵後麵，垂眸溫柔地問：“怎麽了？現在還難受嗎？”

  夢瑤搖頭，回答：“腰和腿不是很難受了，但是好像有一點貧血，覺得頭暈。”

  而且心裏的負罪感很重，覺得大師兄的頭上戴著一頂沉甸甸的帽子，已經焊死在腦袋頂上的那種，摘都摘不下來，太讓人慚愧了。

  舒子卿用恰好的力度給她按摩著脖子和腰椎，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裏在想什麽，情緒不明道：“你在覺得自己對不起大師兄嗎？”

  夢瑤：“畢竟我們兩個現在這樣，大師兄還是被瞞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的。”

  “就算有錯，也不是師妹的錯。”舒子卿說，“師妹不用覺得難受，入魔的是我，背叛了雲夢山的人也是我，搶走大師兄未婚妻的人還是我。”

  夢瑤：“可是師兄是因為沒有藥，才控製不住自己，如果師兄的藥還足夠的話，我們不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師妹，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舒子卿平靜地說。

  夢瑤愣了下，眼睛紅了。

  舒子卿抱住她，低頭吻了吻夢瑤的臉蛋，安慰：“不要太過自責了，何況就算有師妹說的那個如果，我也不想要。現在這樣，我覺得就很好。”

  “如果以後每一次師妹都會想起大師兄的話，我可能會生氣的。”

  夢瑤被抱著，心情一點一點平靜下來。反正事情已經成了定局，現在說什麽也遲了，隻能接受這個事實。就是現在這個環境，實在是不怎麽樣，夢瑤一點都不想來第二第三次。

  他們兩個人繼續往前走，氣溫越降越低，地上的植物再一次漸漸稀少。夢瑤哈出一口氣都是蒙蒙的白霧，當天上下起雪來的時候，終於知道前麵是什麽東西。

  “雪山？師兄，這個地方真的不是幻境嗎？”夢瑤臉上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我總覺得我們在被這個秘境的主人耍的團團轉。一下子是那樣幹燥炎熱的地方，一下子又跑到雪山來。上麵肯定是像先前的那個地方一樣，不是人待的。”

  舒子卿抱著她沒有怎麽說話，最近周圍出現了一些修士的身影。夢瑤不準二師兄主動接近，如果有人朝他們飛過來，也要二師兄繞著走。

  在這個地方和其他的天地不一樣，沒有離開的線索，條件極端，現在唯一的線索就隻有那個雪山，越難過去的副本獎勵肯定是越重的，這種地方不知道埋了多少修士，藏著的東西肯定和其他的副本等級不一樣。就算不隻是為了那寶物，想要活命也隻能一直往前走。

  舒子卿帶著夢瑤開始爬雪山，空氣裏雖然已經有了稀薄的靈力，但是氣溫太低了，風的流動幾乎沒有，夢瑤的先天靈體都難以主動吸收。

  在這裏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到處都是雪，如果渴了就直接挖一口進嘴巴裏。

  越往上攀爬，夢瑤越覺得自己的腦子不舒服，眼前總是閃過不同的畫麵，這種逼近死亡的極端好像曾經經曆過，刻入了骨髓，難以忘記。

  “師兄……”

  舒子卿用白色的絨毛大氅裹住夢瑤，低聲應了一聲。

  “怎麽了師妹？你又渴了嗎？”

  夢瑤說：“師兄，你有發現其他的人嗎？”

  舒子卿頓了下，腳步緩下，問：“沒有，這附近隻有我們。為什麽這樣問？”

  夢瑤：“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看見我睡著了，然後師兄到處去抓人來吃。後來吃人都滿足不了，師兄就離開了我。”

  “看見？”

  “是啊，好像出現幻覺了。”

  “但是這裏並沒有什麽致幻作用的東西，師妹是堅持太久，精神不濟了嗎？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不了，我不需要睡覺。”就算是醒著出現幻覺，也總好過睡著給他提供機會。

  舒子卿抱著夢瑤趕路，夢瑤知道自己這點重量對他來說不算什麽，也沒有逞強說要下來走。有時候他們停下來休息，舒子卿會向她要求充電，整隻鑽進夢瑤的大氅裏麵，眯著眼睛吸她溫暖的血液。

  雪山越爬越高，跨過了雲層以後，視野裏就是一片廣闊的白色。這個副本裏的人不多，能活著到這裏的人就更少了。還好到了一定的高度，除了永遠的白雪，還出現了其他的生命，他們兩個摘了幾株雪蓮，在這個地方生長的無疑都是極品天階，服用了以後不僅修為得到了提升，還補充了大量的靈力。

  但是雪蓮還是很少，入不敷出。他們兩個人都在變得越來越虛弱。

  “如果最上麵什麽都沒有，怎麽辦？”夢瑤問。

  舒子卿抱著她，“那我們大概就要一起死在這裏了，師妹。”他說完以後，突然笑了一下，就好像想象到了什麽美好的景象。

  “……”夢瑤渾身抖了一下。

  第二天，夢瑤看著前麵發呆，猝不及防被舒子卿打暈了。

  “？！”

  夢瑤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眼前一片蒼白，她在一個雪洞裏。

  “師兄？！！！”

  這莫明熟悉的場景讓夢瑤一瞬間氣炸了，周圍除了她自己以外並沒有其他的人，夢瑤從雪洞裏爬出來，循著師兄的氣息找去，看見雪地上的紅色，雙眼昏黑。

  舒子卿擦掉嘴角的血跡，夢瑤已經撲了上去。

  “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舒子卿伸手接住了夢瑤，同時硬生生接下了她的毆打。

  “師兄騙子！說好的隻要我在你的身邊，就一定不會做我討厭的事情呢？”

  舒子卿不說話，隻是用紅色的眼睛注視著她。

  夢瑤眼眶通紅：“你吃了幾個了？離開我多久了？”

  “一個，”舒子卿說，“離開你就一周。”

  夢瑤張了張口，“我要和你分開，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師兄。”

  舒子卿暗紅的眼睛閃過一瞬陰鷙，很快完全消失，抬手將夢瑤抱入自己的懷中，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聲音艱難地對夢瑤解釋：“師妹……我不想傷害你，如果再讓我忍耐下去，我怕自己意識不清醒，會發生讓我後悔一生的事情。”

  冰雪凍結了血，氣味不再在空氣中流動，少年的身上隻有清冷的蛇腥。

  夢瑤和他吵架，在雪地上和舒子卿廝打了一整天，最後累得手腳都抬不起來，舒子卿一次也沒有還手，等夢瑤累了坐起來給她捏胳膊和小腿，等她恢複力氣。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認定了我在這個地方沒有你就隻能死，所以肆無忌憚地刺激我的底線嗎？”夢瑤看著他問。

  “不是的師妹，”舒子卿抱住她，低低笑了，“你感覺不到嗎，我是認定了你知道沒有你我就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