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了？”

  舒子卿擰眉撫上她的眼眸, 將緞帶取下，一雙常日未見光琥珀色的眼睛暴露在空氣裏, 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

  夢瑤眨眼：“是啊，看不見了欸。”

  舒子卿手背上的青筋漸漸鼓起，又收回，克製著心口的焦躁。

  “我們先回京城。”

  夢瑤拉住他說：“師兄，我剛剛看見到處都是紅色的東西，還有絲絲把好多的人都纏住了, 他們在不停地哭。”

  “紅月靈芝？”

  舒子卿忽然看見她的額頭上麵隱約泛起了紅色的印記。

  “我不知道呀，我隻看見紅色, 其他的東西都看不清楚。”

  夢瑤聲音頓了下，感覺到師兄的手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師妹，”他將緞帶纏繞回夢瑤的眼睛上，道，“我知道了，等下我會抓一個人試一下的。”

  抓一個人試一下，試一下什麽？怎麽試一下？

  夢瑤一臉懵, 被二師兄再背回背上, 其實她可以自己走也可以看見感知到其他東西的位置的，就是失去視力以後沒有辦法分辯顏色而已。

  難民們都在往京城的反方向遷徙, 他們兩個人逆著人流，實在眨眼，不同心思的人都上來打聽他們。

  “為什麽你們往北麵走呢，那兒正亂著呢，好多人有了瘟疫, 根本沒有辦法治, 碰到甚至在旁邊站一會兒就傳染了, 一天就會死掉。”

  “我們有家人在京城，必須回去。”舒子卿這麽解釋。

  一臉髒汙的人黑溜溜的眼睛看了看他的臉，又看了看夢瑤，“你們兩位是夫妻嗎……？”

  夢瑤抱住舒子卿：“是哥哥！我的眼睛看不見了，哥哥背我回家！”

  “唉，我前幾天才看見一對兄妹，妹妹是個傻子……現在這個世道……”那人看了看夢瑤白膩的臉，又看了看舒子卿幹淨的衣著，“希望你們兩兄妹能繼續好好的。”

  夢瑤直覺這個人要說的那對兄妹肯定發生了什麽，而且八成還是二十禁世風日下的那種。

  她的二師兄不知道腦補了什麽，耳朵的溫度都變高了，還一臉正直溫純好像什麽都不知道地對那個人點頭：“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妹妹的。”

  舒子卿會想帶夢瑤直接走山路，繞開那些趕路的百姓，但是他實在小看了這些凡人，為了逃命，沒有路也要走出來，漫山遍野都是人的足跡，下一秒或許就有人從一個不可思議的夾縫裏拖家帶口鑽出來。

  沒有辦法就隻能一步一步往京城的方向走，即使腳力驚人，不能飛也實在是慢。

  穿行過山的時候，舒子卿終於有機會撿實驗體。

  那個壞人體格健壯，被一群男人簇擁著，一起欺侮一個十四五快死的瘦弱少年，一半的男人都淫惡地笑著，解下了褲帶。

  “啊啊啊！！！”

  幾聲尖叫似被什麽吞沒，麵無表情的少年擋在少女麵前，將沾血的劍收回劍鞘中。

  這裏是沒有人會來的懸崖，不需要再掩飾自己的能力。舒子卿把這些壞人全部放倒了，然後提起那個半死不活的瘦弱少年，隨手丟到山穀下放任生死，剩下這些惡人就捆在一起。

  夢瑤鼓起嘴：“師兄好壞，居然把那個孩子這麽丟了，這個山穀好深的。”

  “他已經死了師妹，逝者已逝，不用再費心太多。”

  舒子卿解釋完繼續處理手上的人，夢瑤看他這樣反而懷疑了下自己：難道因為視力沒了觀察能力也下降了嗎？她本來以為那個少年胸口還有起伏的。

  “師兄要將紅月靈芝接種到他們的身上嗎？”

  夢瑤站起來，走到舒子卿的身邊，他正半蹲在地上，手裏抓著一個壯漢的胳膊割開一個口子露出潺潺崩血的大血管，把細小的孢子一顆一顆整齊地塞進去。

  夢瑤毛骨悚然，往後趔趄了兩步坐在地上。

  滿手鮮血的舒子卿反應過來自己嚇到了小師妹，連忙用清水術洗幹淨手，告訴她：“他們都昏迷了，不會痛的。”

  “……”這是重點嗎？！

  舒子卿微微歎息，眼眸無奈：“師妹心地太善良了，總是心疼這些脆弱的動物。”

  那隻兔子也是，那條雲夢蛇也是，現在這些人也是。甚至讓他努力塑造出來的溫柔體貼善良的完美形象因為這些脆弱的東西而一點點裂開。

  夢瑤：“？！”

  她懂了，原來在二師兄的心裏，這些都不是同類，隻要冷淡隨便就好了，凡人在二師兄的眼裏全部都是蟲豸吧！這些被做來做實驗的壯丁也根本就是小白鼠。

  所以果然當年二師兄告訴她他不吃人就不是因為覺得人和自己很像吃不下口，而是因為挑食或者養了一隻兔子就不吃同類的那種不願意吃！

  “師妹？”

  舒子卿沒有得到她的回應，眼眸微深，再喊了一聲。

  “你繼續師兄，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我相信你。”夢瑤站起往後退十幾米，坐在一塊石頭上抱住自己的膝蓋，“我知道師兄，為了得到結果犧牲是必然的，這些都是大惡人，也不算枉死。”

  舒子卿對她和煦地笑了一下，“嗯，麻煩師妹等一下，師兄一定在一天內完成。”

  然後他背過身繼續對那些大惡人下手，夢瑤看著不時噴濺的血花和師兄修長的背影，總覺得自己的二師兄一點都和暖男沒有關係，更像是什麽不得了的變態。

  這怎麽可以，說好的用妹妹的關係來做枷鎖，現在還沒有在一起他就開始要把自己的本性釋放了，那她這麽努力的意義是什麽！

  舒子卿的事情做到一半，忽然停下，轉頭看向身後，他的小師妹正好從懸崖上跳下去。

  “師妹？”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師妹不會死掉，但是心髒還是不放心地收緊了一下，直接把手裏的東西丟開跟了下去。

  夢瑤已經找到了之前被他丟下去的那個屍體，挖了一個土坑把他埋進去，嚴嚴實實地踩平。

  然後隨手找了一隻竹子，插在上麵。

  “師妹，你在埋之前的那個人嗎？”

  夢瑤踩在那個小墳上，轉頭看他，低頭歎氣：“是呀師兄，不然我的心裏總覺得隱隱難受。”

  “這是因為師妹太善良了。”

  舒子卿踩著崎嶇的石塊土坑上來，扶住夢瑤的胳膊，然後把她輕輕抱進了懷裏。

  夢瑤埋在師兄胸口的時候是懵逼的，腦袋後麵被一直冰涼的手輕輕摸了摸，然後聽見上方傳來的微不可查的歎息和溫和的聲音：“既然師妹不希望我這樣做，以後師兄會努力改過的。”

  什麽？師兄這麽上道，一下子就懂了她想要幹什麽？

  夢瑤被像抱小孩一樣托著大腿抱起來，飛回懸崖上麵，二師兄把她安排在一塊石頭後麵，對她說：“師妹不想看我對那些人做那些事情，就在這裏坐著，等下師兄就弄好了來陪你。”

  舒子卿的速度加快很多，那些人都沒有意識，在他的手裏處理就和宰魚一樣簡單又沉默，甚至連掙紮都沒有。

  “我弄好了，師妹，再等半天看看就好了。”

  他身上的血汙全部清洗幹淨了，隻留下一點清冷濕潤的竹子氣味，這種無害的植物氣息總是停留在師兄的身上，似乎要以此刻意衝洗掉某種印象。

  夢瑤情緒卻很不高，不知道是真的還是故意裝的，或者都有。

  舒子卿給她看頭上的發釵，把銜青和小白抓給她玩都沒有讓小師妹展露笑顏，終於有些慌了。

  “師妹，你不開心嗎？”

  “唔。”

  “怎麽了？可以告訴師兄嗎？是因為之前師兄那樣……對待那個少年嗎？”

  夢瑤鼓著嘴巴不說話。

  舒子卿把手裏的銜青變成的小白兔放在她的肩膀上，白兔銜青很上道地抱住夢瑤，用爪子拍拍她的後腦勺，“嘰嘰”叫安慰她。

  夢瑤抱住銜青，扯它的耳朵和白毛，把它扯得“嚶”叫。

  舒子卿感覺自己的心情好像都蒙上了一層煙霾，甚至想殺人，想把什麽捏在手裏捏爆，血肉迸濺才能勉強消弭自己心中的暴戾。

  “如果是那個少年的話，師兄向你保證，以後都不對無辜者那樣做了，好不好？”

  夢瑤歎息：“不是的師兄。”

  “那是因為什麽呢？”他的聲音還是那麽溫柔。

  “因為，感覺師兄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樣，”夢瑤取下自己臉上的緞帶，看向舒子卿，雙眸變得稍微濕潤，“之前在海島上麵我就隱隱有些察覺了，但是那一次是因為我們自身不保。”

  舒子卿嘴角的笑變得有些微妙，沉默了下，伸手摸了摸夢瑤的腦袋，繼續問她：“那師妹眼中的我究竟是什麽樣的？”

  “我眼中的師兄嗎？我以為……師兄是很溫柔的。不止是對我，還有三師姐大師兄，還有雲夢山的其他師弟師妹們。”

  “嗯，還有呢。”

  “師兄很強大，但是平時不會濫用自己的能力，一點也不像大師兄一樣凶殘，師兄不喜歡鬥爭，就算一定要殺死對方也會給一個幹脆利落的結果……”

  舒子卿安靜地聽著小師妹給自己一條一條地數。

  “我以為師兄就算不至於像尊重我一樣，好歹也會將那些脆弱普通的生命看進眼裏。可是二師兄怎麽好像和大師兄一樣，一點也不將那些除了我們以外的生命當做一回事。”

  舒子卿內斂的眼神帶上難以察覺的情緒，他的手還放在夢瑤的腦袋上，指尖微動。

  “這是師妹眼中的我嗎？”

  夢瑤睜大眼睛看著目光依舊溫和包容的二師兄，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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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營養液嗎！（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