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瑤可不會這麽簡單被舒子卿糊弄過去。

  八歲的時候她就已經知曉大師兄和師父他們早早有了舒子卿會墮魔的心理準備, 他們兩個已經對舒子卿的選擇包容開放到了不顧後果的程度。

  “二師兄，師父尊重你的選擇不一定就是因為你這樣做對自己好, 他可能隻是不想幹涉你太多而已，任何後果都要你自己來負責！”

  舒子卿被她話震住了，反應過來捂住夢瑤的嘴：“師妹，你……”

  夢瑤被捂住嘴巴，一雙大眼睛還是瞪著他。

  舒子卿感覺到手上的柔軟和溫暖，在師妹的視線下耳根漸熱：“你不能這樣說師父。”

  夢瑤抓住他的手, 扯開：“為什麽？”

  “你不能這樣說師父，他會聽見的。”

  舒子卿在她耳邊很小聲地說：“整個雲夢山再往外延伸十裏, 他想聽見什麽就可以聽見什麽。”

  夢瑤：“那我說的有問題嗎？！”

  舒子卿：“……沒有。”

  夢瑤：“那就對了！師父聽見就聽見，二師兄你不能這樣硬撐著，這對你的心情不利，會生出鬱結狂躁的病症來的，除非你告訴我這種耽誤其實對你的病有好處。”

  舒子卿默了下，看著神色認真的小師妹，麵上漸漸露出和煦的微笑, 抬手摸了摸夢瑤的頭發。

  夢瑤懵懵地被二師兄摸頭殺, 然後又被抱著放到一邊。

  他翻床下來，看了看自己房間的一堆破爛, 轉頭對夢瑤道：“師妹，我去找蕭長老說一下置換家用的事情，你的院子應該重修好了，明天就搬回去吧。”

  夢瑤看著舒子卿離開，後知後覺：她的話被無視了？

  可惡, 他還趕她走！

  這周她都不要找他玩了！

  夢瑤氣得抱著小玄回了自己的院子, 當天晚上就不留在二師兄那裏。

  新建的院子按著原來的模樣來, 隻是翻新了些，布置還是不變。

  夢瑤白天和師姐一起找大師兄學習，晚上就對著爐鼎，瘋狂沉迷在煉器的世界裏。

  四天後，她煉製了一堆樣式簡陋的乾坤鐲。

  這一批乾坤鐲和之前送給二師兄那個不一樣，它們更圓更光滑了，還有點簡單的小花紋，充滿了藝術感。

  不僅如此，裏麵的空間也大了四倍有餘，拿出去賣的話可以翻十倍價格！

  夢瑤看著這三十隻乾坤鐲，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經看見了一大堆的靈石。

  她抱著它們去習峰找羅師兄。

  羅言看見夢瑤來找自己，有些拘謹開心，問她：“夢瑤師妹又有什麽要拜托我賣嗎？”

  夢瑤把乾坤鐲堆在他麵前的桌上，問他：“羅師兄幫我看看，這個可以賣多少靈石？”

  羅言拿起一隻白色的鐲子看了看材質和形狀紋路，內視了下裏麵的空間大小，告訴她：“如果都是這樣差不多的話，一隻可以賣到至少2塊中品靈石。”

  兩塊中品靈石！

  那三十隻就是六十塊中品靈石，五十隻就有一塊上品靈石了。

  果然修為精進了才好發財啊！

  “師兄，這次我們和之前一樣分利吧？我倆三七，麻煩師兄替我跑腿了。”

  夢瑤合掌拜托他：“我會在這段時間多煉一些的，爭取下個月做出更好的！到時交給你兩百隻，會不會太麻煩？”

  “兩百隻還好，最近乾坤鐲的市場稍微有些冷，師妹煉的圓滑還帶些花樣，比較容易賣出去。”

  夢瑤揮揮手告別：“多謝師兄，回頭請你去雲隱樓吃飯~”

  羅言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天邊無法看見，才將那些乾坤鐲分類整理起來。

  在賺錢的動力下，囊中羞澀的夢瑤將二師兄和其他修煉完全忘在腦後，關在院子瘋狂煉器。

  除了乾坤戒，她還煉出了乾坤鐲乾坤袋，有防禦能力的素雅簪花，可以使用十次簡單火球術的項鏈，隻用灌入一點靈力就可以使用滌塵術的小風扇。

  總之，夢瑤搗鼓出了一大堆對築基期修士十分實用的玩意。

  要知道，這部分修為的修士正剛脫離煉氣，正是被宗門著重培養的一部分苗子。

  如果不是被特別供養無需擔憂資源的內門弟子，他們會花更多的時間去接門派任務，領取相應的靈石報酬，和可以換取進藏經閣機會的勤點。

  日積月累下來，他們除了宗門月份，手裏的靈石比沒有額外收入的內門弟子還要多。

  內門弟子有師長送法器寶物，他們也總要有傍身的好東西，於是這些靈石都要流入市場，換成乾坤鐲、武器、法器、符籙……

  夢瑤雖然不知道市價，但是大致估算了成本，覺得這些玩意賣二三十個下品靈石是沒有問題，致富之路就在眼前啊！

  算盤打的啪啪響的夢瑤第二天被申屠舟從院子裏提溜了出來。

  “不要再煉了，出來見客。”

  見客？見什麽客？

  幾十天沒有梳頭發髻鬆散的夢瑤眼神迷茫地被提到了師父的淩雲宮，然後看見了燕喜殿右位上的藍衣少年。

  芮彥的臉還是那麽白淨喜人，額心一點紅痣，眼眸帶笑地看著夢瑤：“好久不見，夢瑤師妹。”

  夢瑤露出了懷疑人生的表情。

  她看了看大師兄，又看了看主位上坐著的小師姐，小聲問申屠舟：“二師兄呢？”

  “他在閉關，”申屠舟睨她，“和客人打招呼。”

  在大師兄的死亡注視下，夢瑤轉過頭，向芮彥招呼：“芮彥師兄，從清隱山一別幾日不見，你看起來變得更強了。”

  芮彥意味深長地笑：“師妹才是，明明上次相見仿佛昨日，現在師妹修為卻已經到了金丹三階，真是讓人望而生畏。”

  申屠舟帶夢瑤一起落坐在堯月的旁邊，神情平靜對芮彥道：“這幾日小師妹就拜托芮彥師弟指點一番，她的琴技實在不堪入耳。”

  芮彥回想了下在清隱山時第一次聽見夢瑤的琴聲，微汗：“申屠師兄實在太謙虛，夢師妹的琴技也算是同輩裏的佼佼，哪有你說的那般。”

  堯月一拍桌子，開口道：“好了師兄，你們不要磨磨唧唧的，先讓師妹和芮彥師兄切磋一下。”

  夢瑤：“？”

  切磋？你們什麽時候安排的節目？

  而且為什麽要她和芮彥切磋啊，不是說人家是同時期的天才嗎！

  芮彥可是可以和二師兄一起打架的存在，為什麽她一個剛步入金丹的人要和他切磋？！

  申屠舟思索片刻，點頭道：“堯月說得是，還是要讓芮彥師弟和小師妹切磋一番先。能做我師妹教導的人不多，就算有一方麵才能高於夢瑤，其他地方也得拿得出手才行。”

  等等等等，為什麽突然就要打架了？

  夢瑤抗議：“師兄，這不好吧，不是我們有求於芮彥師兄嗎？會不會顯得太失禮了？”

  當事人芮彥一點也不覺得冒犯。

  他笑容溫暖粲然：“其實我覺得堯月師妹的想法有理，夢瑤師妹，切磋一番還可以取長補短相互為師。”

  一炷香後。

  夢瑤站在淩雲宮前的空台上，手裏拿琴，與芮彥間隔三尺相對而視。

  芮彥擦拭幹淨長笛收好，拿出了一柄銀光長劍。

  劍佩紅纓，柄樸黑，看起來頗不顯眼，但自帶一股渾厚之意，顯然是天階的寶物。

  “雖然已經事先說好我不用樂，但夢瑤師妹畢竟剛晉金丹，我又高你兩階，還是稍讓一招，你看如何？”

  夢瑤抱著琴，手指撥動兩下，靈動的樂聲翻越而出，動人心弦。

  “好吧，”她還是不知道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歎息，“這是芮彥師兄自己要求的哦。”

  芮彥看著她的臉頓了下，還沒來得及思考她話裏的意味如何，隻聽下一秒，“錚——”一聲巨響。

  少女撥動弦後，反手抓琴柱，以月琴為錘，幾息之間俯衝到他的麵前，動作輕盈掄起一道雪色的光。

  明明如同巧笑間掄小槌的素女，但是撲麵而來的沉重威壓告訴芮彥。

  夢瑤手上連著的是千萬鈞巨山。

  “？！”

  竟然這樣用琴，是要把琴毀了嗎？

  芮彥心裏震驚，一時隻來得及迎麵舉劍抵抗而上。

  兩兵相撞，沉重的巨響和鋪天蓋地的靈力爆發震飛了方圓五裏。

  芮彥被逼退了百米，虎口微裂出血，下一瞬不得不再次迎上夢瑤毫無猶豫的進攻。

  堯月和申屠舟站在風暴的周圍屹立不倒。

  她震驚地看著對拚在半空中的小師妹和芮彥，對申屠舟道：“師妹煉化月琴後竟然到了這樣的實力？”

  就算是自己化為原形，也不會想迎麵撞上這樣強力的一擊，芮彥那一受可真是吃了好大一口傷害，現在八成經脈出血了。

  夢瑤和芮彥兩個樂修，這下卻是純粹在天上以兵對兵的搏鬥。

  芮彥除了剛開始吃了一下虧，之後還是控製住了場麵。

  他的靈力儲備比夢瑤更多，用劍的戰鬥經驗也豐富，夢瑤吃了幾個虧，漸漸有了不明顯的劣勢。

  堯月見了，轉而問申屠舟：“師兄覺得此局外，師妹和芮彥對上有勝率嗎？”

  申屠舟很中肯道：“正麵對上，夢瑤有機會和他同歸於盡。”

  堯月背後隱形的尾巴搖了搖，有些得意地問：“那我呢師兄那我呢？”

  申屠舟睨她一眼，“半成吧。”

  堯月抗議：“怎麽可能？為什麽這麽低啊！”

  “芮彥十歲就已經走遍東陸，在半數覆沒的庭基秘境存活五年，他的實戰經驗比你們要多太多，師弟如果不是在修為和本體實力上占優，也不太有機會在大比上勝過他。”

  堯月忍不住咕噥：“他明明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天天吹兩隻笛子，就像附庸風雅的小白臉一樣。

  申屠舟淡淡道：“你和師弟和小師妹看起來也弱不禁風的。”

  堯月沒話說了，轉過頭看夢瑤他們，芮彥和夢瑤的戰局已經接近了尾聲。

  夢瑤知道自己不敵，收了攻勢，遠遠往後落到百米外。

  “我在雲夢山做一大群師弟師妹們的師姐順風順水太久了，原妄圖與芮師兄打平，現在看來確實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動作淑雅地收了琴，笑眯眯對他道。

  夢瑤打得渾身筋骨都活絡開了，四肢和內髒還麻麻的，胸口一陣一陣興奮。

  當然，芮彥也沒好到哪去，他先前低估了夢瑤，第一招正麵重擊到現在胸口還在悶痛。

  芮彥收起劍，謙虛地自嘲：“沒有，我也隻是先師妹幾年入道，是我占了師妹便宜。不過我倒是沒想到，夢瑤師妹竟然不隻是樂修……體修的路數也修煉得不錯。”

  體修練萬兵，一體抵萬攻，是同階裏修煉方式最艱苦但也最能打的方向。

  夢瑤在雲夢山上五年，除了從八歲開始被食人魚狂咬五年，這期間內還和地階食鐵獸在一個峽穀裏搏過整整一個月，三個月的時間每天準時去和玄毒狒狒群鬥智鬥勇，一連一年要射獵地階三頭鷹二十隻……

  是的，大師兄放養了她，但是夢瑤早早就悟了自己應該有的修煉方式——

  她要打敗那些比自己先跑的人、比自己天賦還更高的人、比自己有更多種族天賦的人，就隻能用最殘酷的修煉方式，將自己鍛煉成同階修士中技能更複雜多種武力值最高的那種。

  夢瑤：“我也不過如此而已，芮彥師兄隻是樂修也能靠一柄劍勝我，那體修可以越階戰勝根本是笑話。”

  芮彥：“……夢瑤師妹不要謙虛了，你在同輩人中已經足夠優異。”

  你根本不是在雲夢山待久了沒有經曆過外麵世界的毒打……你是在雲夢山被毒打久了，根本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風調雨順春光燦爛。

  堯月歡快地撲了過來，牽住小師妹的手，鼓勵道：“不要妄自菲薄了夢瑤，芮彥師兄說的沒有錯！你現在的實力已經足夠將東陸一半的修士都踩在腳底下摩擦了。”

  都是大師兄的錯，看把孩子打擊成什麽樣子了！

  夢瑤看著堯月，眼神感動：“我一定會繼續努力的，三師姐！”

  ——

  得到認可的芮彥暫時留在雲夢山半個月，專門指點夢瑤的月琴。

  瀑布的旁邊太嘈雜，他們選在了後山的清水潭邊，那裏偏僻幽靜，除了一些長老的內門弟子會過來練劍，還有進行采蓮任務的外門弟子，就沒有什麽人會在那附近。

  芮彥聽夢瑤彈了幾回琴，指著水潭中心一株含苞待放的白蓮，“麻煩夢瑤師妹用音術將那裏麵的蓮心取來，我好看看你現在的水平。”

  夢瑤控製著靈力，靈動輕巧的琴聲控製著蓮心從湖中飛過來，落入芮彥的手心。

  芮彥接過四枚光滑的蓮子，看了看，道：“夢瑤師妹琴意不錯，靈力的控製也還行，隻是差點琴心罷了。”

  “大師兄說我琴力不行，芮彥師兄又說我琴心不行，我是不是什麽都不行。”

  夢瑤暈了。

  芮彥微笑：“對於我們樂修來說，琴心比琴力更重要，琴力藏殺氣，如果沒有琴心，那麽琴力便難以提升。”

  “那琴心是什麽呢？”

  “就是屬於修士個人心境的樂聲，我們彈的不隻是樂律，還是心，”芮彥看著她道，“你的琴還不能夠將你的情感完全化作樂，便隻能做到激怒和擾亂敵人，不能做到感化。”

  融入自己的思想感情嗎？

  可是戰場上是打架又不是交流，為什麽還要讓對手感受到自己的情緒？

  夢瑤淺蹙起眉：“讓敵人迷亂失智不就行了嗎？難道還要感化他們，讓對方聽一聲就愛上我，哭著求我不要殺他？”

  芮彥咳了聲：“倒也不必到這樣的程度，但是修樂要追求極致的高深，自然要做到這樣。”

  “畢竟，夢瑤師妹，我們學習樂律不隻是用來戰鬥的，這也是你追求的道。”他說。

  夢瑤被一語點醒，恍然大悟。

  她被太多的想法迷了腦子，隻想著要讓自己的戰鬥力提升好保護自己，卻忘了自己不是在玩升級遊戲，而是在修真，追求無上的道理才是自己的目標。

  於是夢瑤抱琴認真道：“芮彥師兄教我。”

  他們兩個人在湖邊一坐就是一天，半個湖上都回蕩著他們的樂聲。

  還好兩人的技藝不錯，在湖邊修煉的人不會覺得折磨，反而更有雅興。

  夢瑤學習和修煉起來就忘記了一切，全身心浸入其中，腦子隻剩下知識和感悟。

  芮彥放下笛子，看著夢瑤閉目彈琴的臉，注視了一會兒，又轉向一旁的道上。

  那裏走來了一個穿著雲夢山外門弟子服的身形窈窕的豆蔻少女，手臂上提著一隻竹編小籃。

  夢瑤的手指按在了弦麵，停了樂聲，也轉頭看向那過來的少女。

  少女有一雙鳳眼，看見芮彥，被他那如畫的麵容震住，眼中閃過驚豔，旋即看向夢瑤，裏麵的目光又轉為嫉妒。

  “夢瑤師姐，你明明已經有了大師兄，為什麽還要總是去找羅言師兄呢？”

  少女捏緊籃子，陰陽怪氣地問，“仗著自己有六七分姿色，就總是四處沾花惹草，現在又來了一個……師姐你就不能安分點，專心修煉不好嗎？”

  芮彥被這直白的話直接震住：“……”

  夢瑤抱著琴眨了眨眼，看向嵐豔豔，沒有一點負麵感覺。

  “豔豔，羅師兄讓你幫忙給我帶什麽？”

  嵐豔豔鼓臉，不甘心地看了芮彥一眼，沒在他臉上看見什麽對夢瑤的看法，嘴巴噘得可以掛壺，走上前把籃子給夢瑤。

  夢瑤看了一眼，隻看見裏麵躺著一隻乾坤袋——肯定是放靈石的，難為肖豔豔還要弄個插滿了各種小花的籃子提過來。

  嵐豔豔又生氣地問她：“夢瑤師姐，是不是你對大師兄說了我的壞話，才讓去清隱山的外門弟子名單裏麵沒有我？”

  她一定要讓這個少年知道，夢瑤師姐真正的醜惡麵目！

  夢瑤眼神無辜地告訴她：“我沒有的，外門弟子的名額就那麽幾個，誰能去不是一早定好的嗎？我以為你們那邊早就有風聲了。”

  嵐豔豔不服：“不可能！我上次月試排名有前十，他們怎麽可能不將我納入考慮？！”

  “可是你兩次前排名都沒有進前三十。”

  嵐豔豔氣到哽結，又嘴炮夢瑤：“師姐你就隻是天賦高，又有大師兄一直指點教導，身邊還圍著這麽多的美……優秀俊才幫你，所以才能這麽快晉升！”

  夢瑤歎息，蓮言蓮語無辜道：“可是這不是我能決定的，當年是師父強行要抱我來雲夢山，我其實不想修真的，還讓爹娘帶著我躲了一年呢……如果不是師父求著我來……唉！我也不知道自己有這麽高的修煉天賦，或許師妹你說得對，懶惰如我，如果不是英俊帥氣的天才大師兄一直溫柔耐心地教導我、逼我前進，我也不會有現在的成績，大概這就是命數吧。”

  嵐豔豔眼角閃爍淚花，憤然而去：“你、你……哼！夢瑤師姐總是欺負我！！”

  芮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