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回東陸, 兩年將至，夢瑤幾近十四。

  六山大比的前奏已經敲響, 初篩的小比也已經陸陸續續展開了。

  “師兄，你是不是沒有告訴過我那個什麽大比到底是在哪裏舉辦啊？”

  烏鬢雪膚的少女手裏抱著扶月琴，跟著大師兄和師姐一起站在飛船最前麵的甲板上。

  在他們身後不近不遠幾十米開外，還有幾隻巨大的靈器飛船，上麵載滿了雲夢山小比裏選出的前去參加的煉氣、築基、金丹修士。

  申屠舟聞言看了少女一眼，眼眸微眯, 問：“你平時不看布告？”

  夢瑤警覺心起，狡辯：“我之前一直在閉關修煉, 所以才沒有時間看！”

  堯月胳膊抱住師妹的肩膀，貼著她的臉：“夢瑤，我們去的是清隱山，這次輪到他們開大比，下次才到我們。”

  少女頭歪，轉過臉，杏眸看著師姐, 問她：“那師姐這次會出場嗎？”

  “我不去啊, ”堯月翻了個白眼，擺手說, “這次是二師兄，下次才是我。”

  “啊，下次是師姐？？”

  夢瑤對自己已經金丹的師姐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問她：“……下下次到誰？”

  “到師妹你啊。”

  “師姐你是在開玩笑嗎？”

  堯月看著師妹，沉默了下, 然後大笑：“哈哈哈哈, 我當然是在開玩笑啊！下下次當然是其他峰的內門弟子啊, 師妹不會覺得你四十年還待在金丹吧？”

  夢瑤眨眼：“我覺得師姐也不會二十年還待在金丹吧。”

  堯月抱住師妹，在她臉蛋上用力親了一口，嘿嘿：“就是，我才不會二十年待在金丹呢！”

  其實堯月會說這些話，是因為大師兄。

  之前堯月瓶頸，他指點堯月修煉的時候被氣到了，敲了堯月的腦袋並且罵她：“下次就是你去參加大比。”

  夢瑤推開她：“師姐，我長大了，不可以親我的臉了！”

  “可是我變成狐狸的時候你還是抱著我狂吸，師妹都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申屠舟看著前方，身後兩個師妹吵來吵去的聲音幾分鍾都沒有停下來，從修煉一直嚷到每個月下山打邊爐誰多吃了幾口，聽得他額角不停跳。

  “別吵了。”

  夢瑤和堯月的聲音小了些，很快在大師兄仿佛要殺人的溫和目光中完全消失。

  堯月弱弱地咳了一聲，轉移話題：“啊，說起來，二師兄應該回來了吧，現在說不定已經在預選小比了呢。”

  夢瑤早知道二師兄該回來了，有些好奇：“不知道二師兄現在是什麽修為？”

  “他少說也該金丹五六階了吧，總不能我都金丹二階了，他還比我差，”堯月手指交叉鬆了鬆骨，狐狸眼裏露出了陰森森邪惡的笑意，“如果他真的打不過我了，那我就要去找師父，看能不能將師兄和師妹的位置調換調換。”

  夢瑤疑惑：“這也可以？”

  申屠舟沉默了下，平靜地說了一句：“也不是不行，如果足夠優秀的話。”

  夢瑤聽見師兄發話，眼睛瞬間亮起：“大師兄都說可以，那我也可以做師姐了？”

  堯月一下套住她腦袋：“哈哈哈哈，別想了師妹，你這輩子都打不過我們三個的。”

  “啊啊唔唔唔！師姐放開我！”

  申屠舟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兩個少女毫無正經，土猴子一樣在甲板上滾成一團到處扭，其他的師弟師妹們眼神敬畏遠遠看著，不敢靠近。

  他認真思索了一番：自己是不是太久沒有照看自己的師妹們了？太寵著她們了，所以讓她們兩個一起一路長成了這個樣子？

  夢瑤和師姐滾在一起被人圍觀了快半個時辰，大師兄終於忍無可忍，一起把她們兩個送進了房間裏：“給我修煉。”

  於是之後好幾天裏，她們兩個人都被禁足在自己的房間，每天隻能修煉修煉修煉。

  十二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夢瑤還好，她現在學會了入定好幾天，倒不覺得修煉難捱。

  倒是隔壁的堯月習慣了在外麵狩獵修行，好久沒有這麽靜坐了，中間一天和大師兄鬧了一次，大師兄居然真的同意了提前放她出來。

  堯月出來以後就再也沒有進去隔壁的房間，夢瑤稍微深想一下，打了寒顫，隻能在心裏祝師姐好運。

  清隱山周圍環繞著無垠如海的清隱湖，湖麵常年有玉色的水霧縈繞，直上雲霄。

  岸邊的人一眼望去不見彼岸，偶爾日晴，隱隱約約可見遠處幾座山峰黑影，有如仙境。

  一般的凡人要過去，得坐上幾十天的船，而夢瑤他們有飛船，隻用半天就可以到達。

  飛船著岸，依建與悠遠山脈中的宏大山門整個便呈現在眾人麵前，山下連綿繁榮的村落和小鎮，來往的人穿行在山林路徑中，挑夫商販絡繹不絕。

  “師姐，清隱山和我們相比要大很多啊。”

  夢瑤坐在扶月琴上，與堯月一起跟在申屠舟的身後飛行。

  領隊的最前麵是分神期的李長老，他是平時和濮陽淺商議門派事宜的內門長老，出身修仙世家嫡係，算是可以相信的心腹。

  這幾年魔修很不安分，夢瑤在雲夢山也聽說了外麵很多魔修獵殺修士、取走靈根的事情，下至築基，上到元嬰，都有人遇害。

  “我們隻建成了習峰和藏峰，還有兩個峰在開拓呢，當然不如清隱山的資源多，養得了八十萬人口。”

  堯月手擋在臉邊，小聲對她道，“但是我們也不錯啦，清隱山都快七八百年的曆史了，雲夢才百年不到，就能養足近十萬口呢。”

  夢瑤聽著她說話，心裏卻在想人。

  這次大比在劇情中是有作用的，男主舒子卿原著中因為在秘境中犯下大錯，被關起來思過沒有參加，這次本由堯月代替他上場，夢瑤也跟著來了。

  女主在這裏遇見了另外兩個角色，一個是日後會去雲夢山向她提親的男配，還有一個是在秘境中被男主搭救後暗生情愫的蓬萊山女修。

  ……如果是一般的言情修真小說，之後肯定會衍生出一堆纏綿狗血誤會分分合合的劇情，但是在這本暗黑流的報社小說裏，這兩個配角後來真的不太好。

  本來舒子卿回來後被關在後山思過，忍受毒刺鞭撻，修煉速度受到極大阻礙，就足夠讓他難受。

  他對女主一見鍾情後還沒有什麽機會見到對方，甫一從女主口中聽到有個才俊對她似有意思，心裏不知多壓抑。

  雖然當時的女主隻是想告訴舒子卿自己在外的經曆，讓他別太無聊。

  但這並不妨礙舒子卿沒事幹的時候在心裏將自己和那個男配比較。比較著比較著，他就抑鬱了。

  一個家世過人、貌若修竹的少年，天賦同樣優異，還心境澄澈正直，與他這樣犯下重罪、陰暗殘忍，而且身世見不得光的人相比，正常人會選擇誰？

  男配是一個同樣優秀的人，在東陸的各種試煉和秘境裏時常取得非凡的成績，敗退魔修有為。

  女主偶爾回來和舒子卿聊起這些消息的時候，就會帶上他的名字。

  就連女主自己都忘記了當初告訴二師兄那個男配似乎有些傾慕自己的事情，但是舒子卿記得。

  他死死地記得，並且還將她口中提及的每一句，都在自己的腦海深處過一次，一點一點看出了那個少年每一個選擇和舉動中對夢瑤隱藏的喜歡。

  ——有人一直在喜歡他的小師妹，並且有意和他的師妹相遇。

  在夢瑤的麵前，舒子卿隻能垂眸掩蓋住眼底翻湧的陰冷，心裏最陰暗的想法卻控製不住地像陰溝裏最低賤的植物一樣往上滋生攀爬。

  後來被釋放出來，他可以與師妹每天相見了，這種想法並沒有因此得以緩解。

  因為師妹身邊圍了一圈優秀的男修，之前她口裏提到的隻是九牛一毛而已。

  二師兄常年遭受著刺激，詛咒的折磨和患得患失的威脅。

  到後來男配來雲夢山向雲夢真君提親，男主入魔黑化了。

  男配被他抓住吃掉了。

  舒子卿離開了雲夢山，再之後就是當年幻境中的那些。

  夢瑤隻是稍微腦補，似乎就可以想到剛把人吸幹、渾身是血的二師兄抱著她的場景。

  他用沾滿血漿的血盆大口在她的臉蛋和頸側狂親輕啃，溫柔地對她啞聲說：“不要為他難過，他與我同化了，我們一起喜歡你好不好？”

  夢瑤肩膀顫抖了一下。

  堯月疑惑，看向自己的師妹問：“師妹覺得冷？”

  夢瑤搖了搖頭，又想到那個女配。

  她的情節真的完全想不起來了，似乎隻在女主麵前出現過幾次，後來被女主發現了她對男主的不同，向男主詢問過後，就再也沒有戲份……啊，真是細思極恐。

  男主不會把女配也吃了吧？

  可是她是女的啊有點嫌……不！吃人是不對的，吃什麽性別都不可以！

  夢瑤將腦子裏一團漿糊全部甩走，繼續跟著大部隊一起去找清隱山的接應人。

  接應人帶他們去了提前安排好的住所，在西麵的一座小山峰上。

  那裏有許多被騰出來的客房和小樓，夢瑤和堯月被分在了同一個臥房裏，大師兄則跟著長老們住在一條街外的小樓。

  故事的情節已經被改變了，男主沒有被關起來思過贖罪，而是繼續以雲夢山掌門弟子的身份參加這次大比。

  那麽他一定是聽了自己的意見，沒有與雲夢山的弟子一同行動。

  想到這個，夢瑤躊躇滿誌，堅信自己可以將未來黑暗的走向全部推翻，寫一個圓滿的結局。

  “師妹，你想要去看看二師兄嗎？”

  狐狸堯月跳到她的床上，滿眼好奇地說，“大師兄應該知道他現在在哪裏，我們都五年沒見二師兄了，他離開的時候二十五歲，現在也三十了，魔虯該成年及冠了呢。”

  看二師兄？

  為什麽師姐想去看二師兄？

  舒子卿和堯月一起生活的時間還沒有夢瑤多，夢想可不覺得她是想舒子卿了。

  她八成是要以找二師兄為借口，去找荀練師兄。

  夢瑤蹙額，捏住她的爪子，說：“師姐，現在在雲夢山外，你不能老是變成原形，回頭我和你一起去找荀練師兄好不好？聽說他這次也會來。”

  “對啊對啊……唉，要是我也可以參加大比就好了。”

  堯月眼睛瞬間變得亮亮的像星星，尾巴搖晃，說，“如果我們倆一起對決，我可以把荀練踩在腳下叫媽媽。”

  夢瑤沉默了下，提醒她：“師姐，荀練師兄和師兄一樣是元嬰期的，元嬰期參加不了對決。”

  堯月也緘默了，然後一爪摁她臉上：“我當然知道，我就隻是想想而已，而且就算我不參加也可以踩他腦袋上！”

  “走吧師姐，我們去找大師兄打聽一下二師兄在哪裏。”

  “走～”

  於是，夢瑤和堯月兩師姐妹離開了臥房，去找申屠舟問對決的場地那些在哪裏。

  少年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兩個師妹，目光在夢瑤身上停留得久了一秒。

  他開口道：“師弟大概在南麵的對決場，我聽於長老告訴我們，他差不多到第三場入圍對決了，你們過去有機會看到。”

  堯月跟著連問：“那荀練呢荀練呢？他在哪個位置？”

  “不知道，你自己去找。”

  “師兄，你好歹告訴我黃庭山的人都在哪裏呀！”

  “我沒有問，你自己去打聽打聽。”申屠舟把她們兩個送出去，“等下有人要來見我，你們沒事別來吵我。”

  夢瑤和堯月被趕出來，麵麵相覷，過了一會兒，還是一同往南麵飛去。

  夢瑤是懶得修煉，想去找找看二師兄在哪裏。

  堯月是想碰碰運氣，說不定路上就遇到了，順便還能看看自己幾年沒見還不如小師妹親近的師兄。

  南麵的對決場很好打聽，路上不知幾千人都在往那邊趕。

  隨便撈一個人都知道，那裏有兩個金丹期的天才少年，前幾天如青龍上天，一路打敗了所有給他們安排的對手和想要挑戰他的人。

  現在這兩個少年都在南麵對決場進行入圍對決，雖然不是狹路相逢，但兩個人的場外都人滿為患，不知看誰是好。

  夢瑤想：其中一個肯定是她的二師兄了。

  肯定的，夢瑤已經聽到街邊有吹噓講話的人在天花亂墜地描述著“舒上人”到底是怎麽一劍封死對手所有殺招，然後一斬劈斷對手武器的瀟灑身姿。

  圍著那個人的是一群六七八歲的蘿卜頭，其中一個拿著木劍，在男人停下來喝水的時候急急地催問：“那芮彥上人呢，芮上人是怎麽打敗對手的？”

  “別急別急，”吹牛的男人放下碗說，“那芮彥上人，可不是一般的修士，他是一個樂修。”

  “樂修？樂修不是一般走養心惑人的道嗎？怎麽能像劍修一樣強？”

  “這就是那芮彥上人的厲害了，他的笛不是養心的笛，而是懾人的笛，殺人的笛，他將靈力寄托與樂中，將自己的殺意往外傳，誰也沒有辦法阻擋住……”男人又開始長篇大論說起來。

  夢瑤和堯月已經走遠了，但是該聽見的差不多都聽見了，轉過頭問師姐：“師姐，你知道那個芮彥是誰嗎？”

  堯月目光一直在四處搜索尋找，被她喊了好幾下才回神，搖頭：“我怎麽會知道！你都不知道，我和你一樣一直待在雲夢山，當然不會比你多知道哪裏去。”

  夢瑤覺得有道理，但是這個名字總讓她有些感覺，不是她自戀，她真的懷疑這個人可能是那個未來很慘的男配。

  “師妹師妹，你快看！”堯月忽然指著遠處說。

  夢瑤循著她指的方向看見，隻見人山人海，將一個場地圍著，會飛的修士在空中停在結界外觀看，幾乎把結界都圍出形狀來。

  “那裏的會是我們的二師兄嗎？”

  “不是也沒有關係，就算是你說的那個什麽芮彥，我們也可以去看看啊！”堯月推著她過去。

  地上的人都擠滿了，根本找不到縫隙擠進去，夢瑤和堯月也飛過去，穿插在修士之間，看向裏麵對決的兩個劍修。

  白衣的少年玉冠高束，烏黑的發絲一絲不苟地梳貼，沒有因為大動作而散亂。

  他一身貼服的白衣，袖子紮起，利落而清爽，由下而上橫斬一劍，那一劍斬向了她們兩人所在的方向。

  夢瑤睜大了眼睛，看著朝自己這邊飛近劈來的少年。

  少年眉目清雋眼眸深黑，皮膚雪白，目光習慣性的帶著水一般的虛無柔和。

  與溫柔的眼神截然不同，手中的劍氣逼人，可以將麵前的一切破碎，銀白色的劍光即使隔著結界，那劍意和殺氣的濃鬱都刺眼到讓人難以直視的地步。

  怦。

  夢瑤心跳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