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有事
作者:從海南      更新:2021-01-16 16:16      字數:6005
  庭基秘境, 隻有一道出入點,這一次進入其中的各個門派弟子, 算上散修,一共有修士三百四十一人。

  舒子卿跟著雲夢山的人,進入秘境後很快就與他們分開了,獨自前去紅林深處探索。

  虛空中有無數的小世界,他們所在的世界是其中一個小世界,秘境就是另一個世界, 世界在進行永遠的移動,與另一個世界相互擦身, 產生空隙,也就是秘境的出入口。

  如果經過的小世界不穩定,那麽裂縫便多而大,對修士修為的要求不嚴苛,危險性也大。

  小世界穩定,隻允許修為低的修士進出,但這並不意外著危險性就會小。

  除了熟悉的臨近秘境, 一些新生的、與此界擦身而過的秘境從來沒有被前人探索過, 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這一片紅林裏的靈獸修為不高,往裏深入後, 林地的土壤開始變得鬆軟,也漸漸由黑色轉變為夾雜著紅的深褐。

  仔細觀察下,可以看見其中的紅色是一粒一粒形狀圓滾的孢子,安靜無害地躺在泥土中。

  “——”

  悠揚的笛聲在空氣中回蕩,震動著幾乎無法看見的微塵和靈氣, 又沒入林中, 與這片殷紅的土壤融為一體, 仿佛是自然的樂聲。

  樹林裏,七名結伴的修士一路往裏走著。

  “師兄!靈芝就在前麵!”

  七人是赤雲山的內門弟子,在短短一周內,他們找到了三種地階下層的靈植。

  這些靈植都有玄階的靈獸守護,但用上各種法寶,合力打敗那些靈獸根本不在話下。

  在昨天夜晚,某個師妹豢養的吞寶鼠又發現了一株靈植,就是現在麵前的靈芝。

  有經驗的師兄已經在遠處觀察出那是一株與多寶靈芝相近的靈植,但是從周圍四溢的靈氣濃鬱程度和身邊守護的地階靈獸來推測,它的品質至少有地階上層。

  “如果我們要與那守護獸作戰的話,風險很高,尋靈師妹隻有築基二階,很容易成為那條畸蜥的第一目標。”

  “三師兄,我可以去引開它,你們抓緊時間摘下,”其中一個弟子正色道,“我的微步與師兄一樣好,比其他人更有機會甩開這隻靈獸,隻要我們平安得到了那靈芝,現在的成績足以離開秘境回去與林師叔上報。”

  被他叫做三師兄的修士臉上還帶著胡茬,已經是壯年。

  他顯然是他們之中的領頭人物,摸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說:“可能不行。”

  “為什麽?!”大家問。

  三師兄看向另一個隱蔽的角落,眼神微眯起:“因為,現在不止我們發現那靈芝了。”

  他的話音落下後不久,空氣裏的樂聲漸漸消失。

  其他弟子才猛然驚醒,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注意到林子裏居然一直回響著這詭異的笛聲!

  一道穿著寶藍色長衫的少年從那角落裏緩緩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隻雪白仙玉製的長笛。

  少年額頭上長著一枚紅色的痣,這痣讓他顯得皮膚白皙極了,在陽光下通透如雪。

  他眉目如畫,看起來已有十三四歲,正處在一種青澀與風流並存的年紀,深黑的雙眸裏似乎寫滿了流水一般的溫文。

  少年親切地問候:“各位赤雲山的……師弟師妹們,初次見麵,我來自清隱山,名為芮彥。”

  幾個赤雲山的弟子聽見這個名字,眼神都變得有些微妙。

  為首的三師兄開口試探:“清隱真君千年破例收了一名少年,我們久聞芮上人的名諱,沒想到上人已經出關到了庭基秘境來。”

  芮彥無害微笑:“我對那靈芝沒有什麽想法,隻是想用那守護靈芝的畸蜥一試自己的水平,原本以為一般修士沒有這麽快到腹地這邊,倒是沒有想到各位如此有為。”

  赤雲山弟子中最小的師妹臉蛋微紅,清亮的眸子望著他,忍不住問:“芮上人,你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大家的視線都隨著這番問話專注地釘在芮彥身上,因為如果他以築基之身孤身一人深入腹地,這實力實在有些令人肅然警覺。

  芮彥鬆鬆提著他的玉笛,解釋:“我吹笛的時候,周圍的靈獸都會心神放鬆一些,不太注意到我。”

  赤雲山的人聞言眼前一亮。

  孤身一人,修為不低還能力特別的樂修,這不就是送上門來的免費苦工嗎?

  三師兄開口對他道:“芮上人,那畸蜥極難對付,既然您也是衝它而來的,請務必聽我們幾句請求……”

  芮彥聽罷,沉吟了一會兒,誠懇地應道:“當然可以。”

  從頭到尾,所有人完全看不出他嘴角弧度藏著的壞意。

  誰是送上門來的免費打手還不一定呢。

  ——

  幾日後,紅林腹地的一山洞前。

  舒子卿隱於石堆後麵,手握長弓,對準黑黢黢的洞口中心,將熾熱的靈氣凝集於箭尖,然後弓弦拉滿,脫手射出。

  火紅的星點劃破黎明的沉寂,直直進入最深處,隻聽見一聲屬於野獸的沉悶怒吼,裏麵的靈獸中了火箭,靈火纏身,痛苦地掙紮。

  一道巨爪拍地而出,飛揚的塵土中,發著深藍色光的冰冷的獸眼甫一出現就瞳孔緊鎖,定住了舒子卿的位置。

  舒子卿漆黑的眼眸與黑夜幾乎融合為一,沉靜地與這隻俯衝而來的禦銀火獸對視,抬弓往它的臉上射去。

  “咻——”

  “吼吼吼——!!”

  堅硬的箭插在了橫衝而來的禦銀火獸臉上,憤怒的火獸被傷到,爪子往他腦袋上以壓山之勢拍下。

  “錚!”

  舒子卿瞬間抽劍擋下了它的一擊,後腳跟陷入土壤之中。

  劍傷了靈獸的腳底,隻聽它大吼一聲,響聲震耳欲聾,在舒子卿動作停滯一瞬時又一爪襲來。

  舒子卿眼中閃過嗜血的紅色,提劍飛起,卡在禦銀火獸身上。

  抬起凝集冰錐的拳頭,一下砸進它的眼球中,汁血飛濺,火獸發出刺耳而痛苦的嘶吼。

  幾個時辰的戰鬥之後,他終於踩在禦銀火獸的屍體上,渾身沾染了殷紅的血,雙眸也與身上一般通紅。

  心境平複以後,少年的眼底漸漸沉寂,恢複了漆黑無光的狀態,周身的威壓與氣勢完全收斂,回到正常的築基修士水平。

  舒子卿看了看靈獸兩三米高的龐大身軀,拿出了一把長刀,肢解處理靈獸屍體。

  這隻靈獸等階雖然不高,但是它的靈核卻給了人一點驚喜。

  舒子卿握著洗幹淨後剔透赤紅色靈核,仔細盯著探查一番,發現其中藏有一縷異火。

  異火是普通靈火的異化版本,通常會生有一些一般靈火不具備的能力。

  這異火是靈獸新生的,還停留在最初的胚火狀態,所以之前戰鬥的時候還無法使用,煉化以後可以以此為基,繼續拓展其能力,升級強大。

  舒子卿捏著靈核思索了一下,幹脆在那靈獸洞口設下結界,就此閉關煉化異火。

  幾個月後。

  安靜無聲的山洞中一雙眼睛驀然睜開,一瞬間,黑暗裏似乎有一片暗紅的微光閃過,然後隱沒下來。

  舒子卿抬起手,將那一小團指尖大小的異火召喚出來。

  融合了以後,這異火中心的顏色變得白了很多,燃燒的時候周圍散發著白色的霧氣,遠處看來反而更像冰而不是火。

  “……”

  他盯著這火沉思了一會兒,看來要給小師妹煉化武器,還要再等久一點,讓異火更強大才行。

  舒子卿在黑暗中站起身,忽然頓了一下,感覺到身體有些不太對勁。

  他用清水術和滌塵術清理了一下自身,微微蹙了一下眉,手指輕輕碾了下,感覺似乎自己全身都很正常,但是什麽地方透著一種詭異。

  ——他的修為似乎沒有增長多少。

  煉化異火確實需要靈力,但是成功後反哺的靈力和修為不應該隻有這麽少。

  舒子卿擰眉,在山洞中用靈力探查了一番,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之處。

  他走出山洞打開結界,輕柔的涼風挾帶清新的空氣灌入其中,樹葉沙沙響著,整片紅林似乎都醒了過來。

  舒子卿提劍在手,往西方走了幾百米,發現了一條清澈的河流,裏麵有潺潺的河水流動著,河沙是深黑色,夾著淺淺的紅。

  他蹙額盯著河水下方遊動的魚,抬腳下水,落在中間的石頭上麵,任由衣褲被水浸濕。

  舒子卿更清晰地察覺到了那種詭異,他解下腰帶,將衣衫褪下,露出白皙精健的上身,一瞬間,感覺眼前模糊了。

  這種模糊感很快消失,似乎隻是眼花失神而已,神經莫明奇妙想要放鬆。

  舒子卿緊緊閉上眼睛,然後重新睜開,眼底一片清醒的冰冷。

  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身上摸索,從胸口到腹肌,冰冷的水花澆下來,沿著線條向下,一直到一處與一般皮膚不對的地方。

  舒子卿的手摸在自己的腰後那塊粗糙的、起伏不平的位置,努力克製周圍無處不在引人入幻覺的靈氣,讓自己的頭腦保持住清醒。

  這裏絕對不對……他本來的皮膚不應該是這樣的。

  舒子卿睜開眼睛,低頭看向自己腰後的位置——

  那裏長了一片深色如血的肉瘤,緊緊密密一團不平的凸起,與皮膚相連生長,仿佛天生的。

  現在腦子裏有兩種想法在相互爭鬥。

  一種在告訴自己,這是沒問題的,正常的情況,他與從前並沒有任何不同,身體沒有任何異樣。另一種在說,它們不對,如果不快點解決,會發生不可逆轉的事情。

  舒子卿拿出了自己的長匕,閉上眼睛,一刀削下,劇烈的痛感傳入大腦,靈台一陣清明。

  他睜開眼睛,將掉到水中的血肉模糊的肉瘤撿起,坐在岸邊,一邊用手將自己的腰腹傷口包紮好,微微眯起眼盯著它觀察。

  觸感粗糙,但是按下是帶著軟的,紅褐色,一粒一粒的集群生長。用靈視來觀察,會發現它帶著靈力,甚至隱約自成一套靈力循環的方式,但是並不能自主吸收外界的靈氣,必須依附著什麽來進行靈力汲取。

  這個就是讓他閉關幾個月後修為沒有增長太多的原因嗎?

  如果不是剛削下來持續至現在的劇痛讓他清醒過來,他甚至有種莫明的感覺,認為自己身上長出這東西是正常的。

  這個地方不對勁。

  舒子卿已經察覺到了,這個紅色的樹林,和自己身上寄生的紅色肉瘤絕對有很大的關聯。

  他現在將它削了下來,其他部位的皮膚是否還會再生長出這種東西?

  舒子卿擰眉,觸碰了下自己的傷口,那裏並沒有如往常受傷時會有的很明顯在恢複的感覺,這表示這寄生在他身上的東西極有可能被強行取下後會抑製他傷口的恢複。

  ——

  雲夢山。

  夢瑤從靜坐的狀態中脫離,周身的氣息已經發生了一些改變,琥珀色的雙眸清靈,靈動非凡,入目是滿滿的空氣中細微雪白的靈氣,視力又更強幾分。

  她從床上下來,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遇到跑進她院子裏的堯月。

  “師妹,你突破煉氣七階啦!”

  白色的狐狸從地上一躍而起。

  夢瑤抱住撲到她懷裏的狐狸,滿足地蹭了蹭小師姐柔軟毛絨絨的脖子和臉蛋,微彎起眼睛回答:“是啊。”

  “師妹長高了誒,”堯月圓湛湛的眸子望著她說,“你生辰前還肉嘟嘟的,你們種族的生長期是不是一天一個樣啊?”

  夢瑤九歲多了,現在身形開始抽條,胳膊腰身變細,臉蛋的肉也少了不少。

  大師兄把她的生辰給忘了,前兩個月才給她補上禮物,於是夢瑤多了一隻變月琴,和她之前想要舒子卿幫她做的簡直一模一樣。

  那個時候,夢瑤抱著小月琴,低頭反複看了看,驚訝地問他:“師兄怎麽知道我想要這個的?”

  她記得她那天明明和舒子卿說的是悄悄話啊,難道大師兄像師父一樣可以隨心聽見方圓多少裏所有聲音嗎?

  申屠舟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頭發,告訴她:“你做夢的時候,一直在囈語自己想要小的月琴。我就把你拉起來問什麽月琴,然後你就半夢半醒給我比劃了一個,我想了想就去給你煉製了個。”

  夢瑤半信半疑,總覺得他在忽悠自己,問:“真的嗎?我睡覺會說夢話?”

  申屠舟屈起手指,彈了一下她光潔白膩的額頭:“下次我用留音環給你留一次。”

  大師兄話都說到這樣,夢瑤不信也得信,不過反正她也打算找機會讓大師兄先幫她做一個,正好就可以用這把來學。

  現在夢瑤已經將弓、錘、長刀和鞭子四種武器都學完了。

  樂器學過了竽、塤、笛、簫和箏,正開始學習古琴和琵琶,等學完她就可以纏著大師兄讓她教月琴。

  她低頭撥了兩下琴弦,月琴發出了兩聲輕靈悅耳的聲音,和箏的低靡淩然聲完全不一樣。

  “謝謝師兄,我很喜歡!”

  這個起碼能用到金丹,夢瑤摸摸上麵漂亮的梅花花紋。

  申屠舟已經不會再幫她紮頭發了,他教了夢瑤幾種方便結實的發式,讓她早上起床自己弄好再訓練修行。

  自己開始紮頭發後,夢瑤才開始瘋狂懷念之前被大師兄幫忙梳頭的日子。

  梳好看又紮實的發真的太麻煩了,如果隻是隨便紮馬尾,隨便訓練一會兒就會鬆開。

  因為手生又不方便,就算能用風術,夢瑤也必須要提前半個時辰起來坐在梳妝台前折騰。

  因此,為了偷懶,不解開發髻睡覺,夢瑤已經有一周沒有躺在床上,隻用打坐來恢複精神。本來還以為大部分修真人士不喜歡睡覺是因為他們是修煉狂魔,現在終於找到了真相。

  她頭發不算長,要是以後天天睡覺起來要重新弄頭發,想想真的是要崩潰。

  夢瑤已經到了習劍術的階段,按照現在的學習速度來看,大概不能像舒子卿那樣一年學完全部,可能要一直跟著申屠舟到第二年了。

  下午,她又跟著大師兄來到了噩夢的後山瀑布。

  ……沒錯,已經半年了,夢瑤依舊沒有擺脫這些恐怖的魚!

  它們繁殖能力太驚人了,那張鐵嘴可以將地階之下的武器隨意咬爛,整個水潭一大部分被它們擠得烏壓壓一片,除了底下那些修為高的硬殼類靈獸,裏麵根本沒有其他魚可以生存。

  之前夢瑤問過申屠舟:“師兄,這水潭裏隻有魚,它們到底靠吃什麽活下去?”

  申屠舟聞言側臉柔和,淺淺看了她一眼,開口告訴她:“你的靈力。當然,它們是靈獸,也會自己修煉。”

  夢瑤:“……”

  所以這些魚還會吃她的護體靈氣對嗎!

  學過圖鑒後,夢瑤知道戰鬥力5的靈獸極其稀少,這並不代表它們就很好欺負,通常這種能一直存活至今的看起來無害又弱小的靈獸,總有最恐怖的生存依仗。

  申屠舟捉著他的沉天劍,站在水潭邊看了一眼裏麵悠然遊動的曲線優美的魚兒們,轉頭對夢瑤道:“下去吧,師妹。”

  夢瑤癟了一下嘴,從岸邊躍起,落入冰涼的水中。

  進入水中一瞬間,夢瑤迅速運轉體內靈力,在周身四尺範圍生成護體靈氣,隔絕那些從平靜狀態一秒轉化為瘋狂的食人魚。

  護體靈氣的消耗速度極其快,那些魚都圍在外麵一圈,張大嘴巴貪婪地啃咬她的護體靈氣。

  夢瑤一邊運行一邊調息引氣,恢複的速度根本沒有辦法彌補損失的量。

  以她現在的能力,將靈力儲備完全耗盡隻需要半個時辰,到那個時候她也肯定力竭被動,隻能給食人魚分食。

  因此,夢瑤隻能將自己乾坤鐲裏的長刀掏出來,開始群攻殺魚。

  今天的夢瑤一直戰到了接近申時半,還是沒能堅持,最後渾身是血地被大師兄從水裏撈出。

  申屠舟動作熟練地幫她將身上還死咬著的食人魚拔下來,將清涼的藥敷在師妹的傷口上。

  似針刺又似裂開的疼痛從傷口傳來,夢瑤被這傷藥刺激得齜牙咧嘴,眼角帶淚:“不行了!我自己來,師兄!”

  申屠舟從善如流放開她,讓小師妹一瘸一拐地抓著藥瓶離開,想起什麽,對她道:“師父說有事找你,你晚上去他那兒一趟。”

  師父有事找她?

  夢瑤緩緩眨了下眼睛,終於想起來自己那個幾個月毫無存在感的師父,想不明白他找自己要做什麽。

  晚上夢瑤擦完藥,就去了雲夢湖畔。

  波瀾蕩漾一望無垠的雲夢湖麵倒映著柔白清冷的月光和斑斕的星空。

  清淺的光線在濮陽淺的身上留下了虛幻明亮的邊緣,那頭柔軟的銀發披落在身後,垂落在地上。

  夢瑤站在濮陽淺身邊,見他還在發呆,喊了一聲:“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