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諦聽傳道法 青木憶東華
作者:黃青玄      更新:2021-01-14 11:23      字數:5476
  枳椇子深施一禮,帶著晚輩向長輩撒嬌而又抱怨的語氣道:“這話您都說了幾萬年了,孩兒們記得要防微杜漸、謹言慎行,絕不敢粗心大意、肆意妄為,給祖上、先師惹麻煩就是。”

  “那白家天才隻是在青木山修習,得了青丘老祖的首肯,來去自由,哪裏需要我們去放。您哪,太過操心、操心太過了。”

  這話與其是說給諦聽的,不如是說給眾弟子聽的。

  那些初來乍到的新人聽了這番言語,才知道這是長輩在訓誡、教誨晚輩。而不是什麽神獸讖言、驚世天機。尤其那種特有的親昵和信賴,著實讓人踏實安心。

  那諦聽沒理這青木宗當代掌門,轉過頭又看向純陽宗宗主車前子。

  然後一驚一乍道:“小車車,我見你印堂發黑、心浮氣躁,難道純陽宗也遭逢不測、大難臨頭了不成?”

  新晉弟子總算放下心來,這老神獸見誰都這套話兒,成天嚇唬人玩兒。這不是一頭亙古神獸,這就是一根不朽神棍。

  那車前子連忙近身,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向那房屋大的腦袋拋去。

  那玉瓶迎風便漲,到了諦聽跟前也有了牛馬大小。

  諦聽大嘴一吸,滾滾瓊漿從瓶口飛出,如瀑布一般灑落獸口。

  一股無以言表的清香彌散當場、醉人神魄。

  滿場弟子覺得自己氣機升騰好似要晉級一般舒爽。

  車前子一聲冷哼道:“少年莫迷醉,謹慎守心防。”

  那些剛剛還飄飄欲仙的少年們一個個冷汗淋漓,警惕性高的心知這是經受了一次考驗,警惕性低的還不明所以左顧右盼。

  神獸諦聽打了個嗝,咽下最後一滴酒液,慢聲道:“還是小車車懂我心意,每次都不會空手來。我送你郭老師的半句話‘苦海滔滔孽自召,妄念紛紛怨難消。世人不把諦聽念,枉在人間走一遭’切記切記。現在的娃娃啊,一屆不如一屆了。嗯,還有幾個不錯。隻是……”

  諦聽抬眼冷冷的看了看二位宗主,冷聲道:“我勸你們安守本分、好自為之。”

  說罷,便再不理眾人,將身形漸漸隱去,場中留下一個若隱若現的光圈。

  二位宗主、各峰首座好像司空見慣了一般渾不在意神獸態度,命純陽宗新晉弟子都到光圈中坐好即可。

  那500來名弟子鵪鶉一般坐到圈中,靜靜等待神獸考驗。

  易青玄仔細觀瞧光圈運轉和各位弟子表現,想要從中找到什麽規律和技巧。

  不過20個呼吸,那剛剛還精神緊張的少年們一個個露出安詳的微笑合上眼瞼進入夢鄉了。

  又過了20個呼吸,一個少年猛然站起,雙眼緊閉神色慌張,大聲疾呼道:“我不是故意殺你的,不是故意的,你別過來別過來。”

  車前子袍袖一卷那少年以落入袖口,聲息全無。

  此後數十呼吸間又有七名少年先後露出馬腳,其中二人是萬仙堂暗子,一人是東瀛密探,一人是大月國死士,一人是萬獸山莊弟子,最後兩人竟有命案在身。都被車前子揮袖收走。

  想來這諦聽結界竟然有照澈心神的作用,將人心底最私密最陰暗的地方映射出來,任你奸猾狡詐在神獸麵前卻也無所遁形。

  易青玄眼珠微轉悄悄檢視了一遍九天玄元隱靈罩(西王母所賜組成傲來星際防禦係統的金箍),暗自琢磨這獸神再厲害也該強不過西王母去吧。

  又過了十數息,再無弟子表現特異,車前子便一聲輕喝,震醒了圈中弟子。那500少年睜開雙眼,相互對視,還不知道考驗已經結束了。

  雲門峰弟子將這些少年引出圈外,又令500青木宗少年進入圈中。白氏姐弟與易青玄對望一眼,也隨眾而入盤腿坐好。

  一名少年猛的從隊伍中竄出,直向山下逃去。峰上眾人無一驚慌,戒律堂執事桑葚越眾而出,幾步追上那身影,揮手便斷了那人四肢,拎回當場交代手下帶走。

  兩名少年攤到在地,如爛泥一般不能言語。

  一名少年磕頭如搗蒜,不停告饒道:“小人是東瀛下民,一直仰慕上朝文化,隻想學些本事回去光耀門庭,絕無他念絕無他念啊。”

  最後有一人直接口吐黑血,竟然自裁了。

  雲門峰首座桑寄子冷冷道:“十年還是有些長,讓他們忘了過去來過多少人,又死了多少人。”

  500青木宗新晉少年剛剛見過諦聽結界的神妙,又見了這幾個心懷鬼胎之人的下場,一個個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膽戰心驚憂懼莫名。

  枳椇子道:“爾等無需擔心,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你們隻要是一心向道,心無雜念自然沒有影響。並且諦聽結界有純淨神魂的作用,經過此關對你們破境晉級大有裨益。”

  那些少年聞聽此言才神色舒緩放下心來,隻那白薇微微撇嘴顯得不屑一顧。

  她眼神瞥向易青玄,見他也無動於衷,心思便有些微妙。若相知、似熟識,半親昵、半羞怒。

  弟弟白前輕咳一聲,卻不敢聲張隻閉目養神,做木人狀。

  白薇輕哼一聲,不知哼的是青玄還是白前。

  略去三人間細微動作、翻滾神念不說,我們單說易青玄。

  剛坐下幾個呼吸,易青玄便覺一股倦意襲來,他剛想運功抵擋,神魂中諦聽聲音響起:“娃兒莫怕,老夫絕無惡意。你莫要反抗,免得被他們看出蹊蹺。”

  易青玄對這聲音竟有一股莫名的信賴,便放鬆了精神。神魂恍恍惚惚,視角忽遠忽近,最終高懸蒼穹成了上帝視角。

  視線中是一團白光,那白光微弱而堅韌、溫柔而熾熱,好像已經寧靜、安詳的燃燒了無數個世紀。

  鏡頭外拉,原來白光是一顆跳動的心髒,心髒屬於一個安睡中的嬰孩。無數條扭曲絞動黑線死死地纏向嬰孩,卻被心靈的白光溫柔的抵擋住,不得寸進。

  視角順著黑線外延繼續拉伸,鏡頭裏是一座萬家燈火人煙鼎盛的城市,或現代或古代、或質樸或先進的器具、服飾、建築融合交匯在一起,繁榮燦爛生生不息。隻是整座城市已被包裹在一團翻滾蠕動的黑霧當中,尚不自覺。那黑線就像黑霧伸向城市的觸角一般,不停吮吸、死命糾纏。

  鏡頭再拉,眼前是一塊陰雲籠罩的大陸。

  再拉,鏡頭中已經變成群星閃爍的夜空,隻是周邊卻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那黑暗無邊無際深邃悠遠得讓人絕望……

  忽然,鏡頭倒轉,一片漆黑的宇宙中亮起點點星光,我們追順星光便發現了新生的大陸,大陸的光明撕碎烏雲,散漫黑霧中一座座城市拔地而起。一聲嬰兒的啼哭如破曉的曙光斬斷黑暗,所有光明最終匯聚成一團溫柔而微弱的光,在那顆稚嫩的心髒中寧靜燃燒亙古長明。

  那剛才看起來猙獰的黑絲,此刻不像是在吮吸,似在逃避。那黑霧不像是在包裹,似在遠離。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再不是絕望,似一聲聲無奈的歎息。

  驀然驚醒,映入眼簾的是兩雙充滿錯愕、驚歎、愛惜、崇敬的大眼睛。

  其中一雙眼睛純淨似水、溫柔如綿,看著就那麽讓人親近和喜歡。

  另一雙眼睛裏卻是雷光隱隱、電芒四射,照人神魂、攝人心魄。

  那令人親近的眼睛屬於一個竹子般清秀的女子,像澤蘭;那照澈心神的眼睛屬於一個山嶽般偉岸的男人,像易連山。

  女子溫婉一笑道:“相公,他醒了。”

  易青玄再看,原來自己正端坐在一個石桌旁。

  一間幽穀,半片翠竹。滿地青草,幾間茅屋。

  屋前有石桌,桌上茶與茗。

  杯間流雲客,往來忘經停。

  眼前景色與靈蛇島竟有八分相似,一樣渾然天成,一樣質樸恬淡,一樣遠離凡俗。

  再看那男人竟和天冬熊越來越像,那女子也愈發與大薊相似。

  原來此時易青玄心底最為親近的人,竟已成了那頭健忘的老熊和柔順的白蛇。

  “原來也是個癡情的種子,”那女子一聲輕歎。

  那男子一聲冷哼道:“顛倒迷幻境,真假不二心。兀那小子速速醒來。”

  易青玄再看,景色依舊,眼前二人已經不再是老熊白蛇。

  易青玄忙站起身形,躬身施禮道:“前輩可是諦聽真聖,小子千秋城天清閑是也。”

  那女子怪怪的瞅了眼易青玄,噗呲一笑道:“你還瞞他,你瞞不過的。”

  易青玄心底咯噔一下,難道這諦聽的修為竟比西王母還高深不成?竟然能突破九天玄元隱靈罩探知隱情知我真身?

  那男子攔住女子話頭,輕聲道:“無需多言,話多了招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可不好。我們智計遠遜,絕不可自作主張,一切隨順自然為上。”

  這麽修為強橫、境界縹緲的神獸,竟然是一個崇尚自然、聽天由命的主,易青玄心有所感又驚詫莫名。

  那男子溫聲道:“你說你是天清閑就是天清閑好了。我叫帝不知,無所不知的不知。也就是你不用問我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的意思。這是我家夫人竹無憂,無憂無慮的無憂。”

  易青玄一腦袋黑線,你是神獸諦聽,十方上下法化真常,哪有你不知道的事兒?你若說一無所知,那其他知識分子算什麽?帝不知、竹無憂,你們還真是天生一對啊。

  諦聽老神在在道:“但我可以告訴你幾件事,你是願意聽啊,願意聽啊,還是願意聽啊?”

  這一刻,帝不知一如郭老師附體,讓人又愛又恨又恨又恨。

  易青玄乃氣衝霄漢肝膽昆侖的漢子,哪能吃眼前虧,連忙應聲道:“在下洗耳恭聽。”

  諦聽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感慨道:“你體內的饕餮幼子可生得健壯啊!”

  一句話迅如驚雷,差不點將青玄震翻當場。

  洪爐、黑洞、饕餮,幾乎是他最最根本的秘密,若這些秘密都能被人知曉,易青玄不知道自己會麵臨什麽樣的危險。

  所謂財帛動人心,懷璧即犯罪,何況易青玄懷的還不是一般的璧。

  易青玄雖然不認得洪爐,但能夠與黑洞和平共存,能夠讓饕餮俯首帖耳,能夠幻化出連東華太一經都嫌棄的太上混沌經,那能是一般寶貝嗎?

  這一刻易青玄殺心頓起。

  若不是真心打不過諦聽夫婦,怕是已經手釋解離、腳踏追風、一掌索命了。

  這一刻諦聽隻覺得膽戰心驚、毛骨悚然,好像眼前的童顏少年幻化成遠古巨獸,馬上就要吞食了自己一般。

  不對,即便化成遠古巨獸自己也不該害怕呀,自己可是神獸諦聽,一切獸族祖宗一樣的人物,會怕他?

  怕,真怕。不由自主發自靈魂的怕,這一刻帝不知好像又確認了某種猜測。

  諦聽忙道:“勿驚勿驚,小老兒與萬獸同源,你體內饕餮又是血脈精純至極,就算遠隔萬裏我也能聞出味兒來。”

  “我提它沒別的意思,就是見你們雖然親密,卻沒什麽法則聯係,想來是沒有簽訂契約,你也沒對它進行過專業訓練。這樣野蠻生長看似自由,卻大大延緩了它的成長速度,也極容易造成方向偏差。”

  諦聽見易青玄神情徐緩便繼續道:“小老兒手裏有一套禦獸心經,專為培養血脈至精的上古八大神獸準備的。想當年主人……”

  說到主人二字,一股孺慕、崇敬、懷念之情溢於言表。

  他若有深意的偷瞧了一眼易青玄繼續道:“想當年主人到家祖所在打探事情,竟與家祖一見如故,家祖認定某家的機緣就在主人身上,便讓俺認了主人做主。那時候俺也隻是個孩子,比你這饕餮大不了多少……”

  帝不知回想起當年初見東華帝君時候的情景,那時候的它天真爛漫、不諳世事,整天除了玩就是玩,根本不用考慮學習、工作的事兒。

  老祖、老豆、媽咪、叔叔、阿姨都對自己疼愛無比。

  所以讓它離開安樂窩,認一個叫東華的做主人,它的心靈是抵觸的、它的精神是反抗的,於是它想要教訓他一番。畢竟這裏是神獸的領地、是它一家老小稱王稱霸的故鄉,它即便做了點什麽過分的事兒,想來那東華也得打落牙齒咽回肚子。

  它想得美,安排了幾條妙計後便去見東華。

  命運曲折離奇,隻看了東華一眼,便讓它所有的逆反、委屈全部煙消雲散。

  那是它必然要宿命相隨的人,那是它必定可以親賴的人,那是它靈魂深處早就認知的人。於是它便跟了他遠離故鄉遊走天涯。

  似帝不知這種至純諦聽血裔,先天靈覺早達至極,對親人、對危險、對安全的感知極其敏銳,所以隻用一眼,便認定了東華。

  為了培養帝不知,東華遍曆三界、探訪四州、索取天下,甚至將長生星殿、東海龍宮、魔域蟲巢、萬獸山莊翻了個底掉,隻為編撰一部培養遠古神獸的功法——就是這部《禦獸心經》。此間帝不知吃了不計其數的靈果仙藥、喝了不知凡幾的瓊漿玉液自無需言表。

  總之,東華待諦聽如子,諦聽視東華若父。

  直到為了打破驚天謎團,東華不得不斬因斷緣、舍身轉世,便將諦聽留在青木山。這是他們一起選定的地方,一個靠算計、一個靠靈覺,他們都認為這個地方跟劫數有關,是帝不知最好的應劫之地。

  帝不知陷入回憶,易青玄和竹無憂都沒打攪,因為他深思的樣子太過深情,讓人不忍驚擾。

  竹音琳琅、曲調悠揚,不知何時竹無憂的聲聲歎息竟帶著旋律成了歌曲。

  “哎”一聲長歎,帝不知回過神來。

  他溫聲道:“我先天占了個知字,主人說天道最忌圓滿,便賜名不知,讓我不要被知字所誤。你那饕餮生而先天,未沾塵俗,血脈似比我還精純幾分,怕所要經曆的磨難也要多我幾成。切記不要貪多食飽,最後被活活撐死。”

  這句話說得易青玄冷汗直冒。

  若無黑洞旁助,洪爐墊底,他和小饕餮真的不知道要被撐死幾次了。

  說罷,一道金光從帝不知印堂飛出,落入青玄眉心,自然是《禦獸心經》。

  易青玄連忙稱謝。

  帝不知繼續道:“我話還沒說完,你不用怕時間不夠,我就是在這和你說一萬年,外麵也不過是一瞬間罷了。”

  “與你一道的姐弟二人是青丘弟子,根基深厚。來到青木山有她們的目的,我勸你不要參與進去。狐族生靈情孽深重,古往今來凡有所涉必耽道行。情字最是誤人,尤其,尤其那個人絕對不會容你,容你……算了,你自有你打算,願好自為之吧。”

  帝不知終不敢提她的名字,也不敢說她不容的事情。

  一聲磬響,易青玄悠悠醒轉,場間少年便都過了諦聽問心。

  車前子不敢耽擱,連晚宴都推卻急急忙忙帶著弟子趕回純陽山。

  他心急如焚,他憂思難解。

  純陽鼎靈已經陷入沉睡不能言語,他不知道等待著他這個純陽宗主的到底是什麽驚天陰謀、還是偶然差錯。

  有道是:遍知所知覺不知,自然而然順天然。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卷終

  願彼此成全,願相互溫暖;願晴天雨天,都有書相伴。每日11:11更新,書友群:211415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