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冬天的生活就隻有兩個字，安逸。

  外麵西北風呼呼的刮著，宅子裏麵卻是十分舒適，都說貓冬貓冬，整個蘇家莊都在貓冬。

  除夕過後，又紮紮實實的飄了幾天的鵝毛大雪，才放晴。

  一轉眼，便是聖武三年二月了。

  萬物複蘇，沿河十三莊的人都沸騰了，那陣勢，真的是人山人海，跟唱野台子戲一般，隻不過都是來求活路的。

  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一個冬天，讓這些人家中的米糧幾乎都消耗幹淨了，往年的時候，田野裏已經漫山遍野挖野菜的，今天的初春卻是隻有老人和小孩在田野中尋找一切可以果腹的東西。

  壯勞力們齊聚蘇家莊。

  因為蘇家莊用糧食來代替工錢，一人一天半斤麵粉，一個月給一斤鹽，管飯，管飽，一天三頓，在省下壯勞力的口糧後，半斤麵粉足夠讓一大家子人不餓死。

  聽說北邊有些地方鬧饑荒已經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還有的地方一些人活不下去揭竿而起，吃大戶攻縣衙，當然聖武朝表示，許你全家餓死，不許一人造反。

  零散的消息通過逃荒人口中傳出，太平鎮上也來了不少流民，這些流民大部分也都往蘇家莊而來。

  蘇家莊有碼頭，每天有無數的糧食從蘇家莊的碼頭上運到周家。

  可把族長擔心的要命。

  他極少進周家的宅子，今天是不得不進了。

  “周家兄弟啊，給個主意啊。”族長焦頭爛額。

  二叔聳了聳肩膀，指著外麵依舊不停搬進來的糧食說道：“這些糧食看起來挺多的，可沿河十三莊在蘇家莊討生活的就有一千口子，每天也要八九百斤麵粉。”

  在沒有油水的時候，糧食耗費極高，淺淺又定下了一天三頓的規矩，每天做饅頭就需要三四百斤麵粉，山上的獵物都快被二牛帶著家丁給掃個精光，就這樣，每人每天也就一碗肉湯。

  淺淺在一旁沒有說話，那些衣衫襤褸，麵帶菜色走路都顫顫巍巍的人們，她看在眼裏，卻也無能為力。

  她家中幾乎已經沒有銀子了，那些糧食也都是蘇家莊的人要建房子拿出的銀子買的，糧食的價格已經漲的離譜，根本沒有什麽賺頭了。

  而且人力已經飽和，不可能再雇人了。

  “求求好心的大老爺！”

  外麵傳來淒慘的嚎叫，那聲音充滿了悲哀，鑽進了淺淺的心中，她狠不下來心，走了出去。

  大門口是四五個麵黃肌瘦的女孩子，頭上插著草，五六個大人跪在地上，以頭搶地。

  “大老爺，求求你們，買下這幾個孩子吧，救命啊。”

  眼瞅著裏麵來人了，也顧不得仔細看清裏麵的人，當場就號哭起來，實際上他們已經餓的已經看不清人了。

  蘇家莊不缺閑的沒事看熱鬧的，一個個指指點點的，淺淺在圍觀的人群中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那麵孔一閃而過，藏進了人群之中。

  “二叔，您看……”淺淺有些心疼的看著五個女孩子，那些女孩子木然的站在那裏。

  二叔別過臉，他也知道現如今家中是什麽光景，從外表上看，十分光鮮，住大宅子，宅子裏麵糧食堆積的挺多，可內裏根本什麽都沒有。

  婉婉探出小腦袋，拉了拉淺淺的衣角，仰著小腦袋，眼睛裏麵也都是祈求。

  燕燕咬著嘴唇，從懷中掏出半個饅頭，那是她早上吃剩下的，費力的掰著，可小孩就有五個了，半個饅頭哪裏能夠？

  “一個孩子，三斤麵粉，讓我們這幾家能夠活著繼續向南走就行了。”

  淺淺一咬牙，跺腳，道：“嬸嬸，給他們一些吃的。”

  隨後，對著族長說道：“族長，我一家養不活那麽多的百姓。”

  族長就等著這句話呢，他連忙說道：“我馬上召集人去祠堂。”

  台階下的那些人一個個感恩戴德，不停的磕著頭。

  人命如草芥。

  淺淺現在深刻的明白五個字的含義了，一個個活生生的人，隻能換三斤麵粉……

  蘇家莊的人也都窮怕了，三斤麵粉一咬牙就給了，可後麵呢，還要供養一個孩子的吃喝，怎麽看都是賠本的買賣。

  人群中，淺淺又一次看到那個熟悉的麵孔，笑顏如花，繼而轉身離開。

  “嬸嬸，招呼人煮疙瘩湯，家中還有一些小米，舍粥。”淺淺撥開人群，朝著那人離開的方向而去。

  “春雪姐姐，是你的主意吧。”淺淺追上去後問道。

  沒錯，躲在人群中的正是嚴春雪。

  春雪也不否認，點了點頭道：“我信不過蘇姓的人，隻能這般了，我知你。”

  “你家呢？買了幾個？”

  淺淺心生反感，你怎麽不收留幾個養著？合著我就該倒黴？

  “一個都沒有。”

  淺淺當即要炸了，正要發脾氣，春雪又道：“家中無錢糧，也無藥草了，爹和兄長現在山上采藥。”

  原來，早在流民還未到蘇家莊的時候，嚴大夫就已經開始給太平鎮的流民免費治病，家中值錢的東西也都變賣，托鏢局換成米糧，她家這些年積累下的底子已經折騰光了。

  淺淺注意到春雪的頭上，手腕上也沒有昔日的首飾，想必也都典當了。

  “我家也很窮，春雪姐姐，別看我家那麽多的糧食，可根本不夠，沿河十三莊的……”

  “我知道。”春雪眼睛直直的看著她，說道：“可我也知道，你不是心狠的人。”

  淺淺頹然的攤開雙手，“我還能怎麽辦？你給我出個主意。”

  “沒主意，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能拖到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春雪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淺淺，你那方子，京城有人買，爹已經賣了，換來了三百兩銀子，到時候都給你，現在鏢局是你當家，一定能弄到糧食。”

  方子？什麽方子？哦，對了，治療瘧疾的方子，她怎麽沒有想到呢，“饅頭的方子，幫我賣了吧。”

  春雪的臉紅了，她有點不好意思的道：“本來爹就說讓我問你饅頭的方子賣不賣，京城的幾家酒樓都有興趣，每家願意出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

  “賣！肯定賣！”

  越往北，吃麵食的越多，鍾愛麵食也多。

  “一共六家酒樓，三家鏢局，江湖上幾大門派，以及各地的侯爺，公爺，王爺，都有興趣。”

  “一家一千兩，折成糧食，未漲價之前的價格折算，麵，小米，大米，都可以，送到蘇家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