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作者:安逸的木槿      更新:2021-01-12 17:58      字數:3343
  禦書房, 一侍衛統領模樣的虎腰熊背的中年男人跪在殿中,肅著一張臉, 一字一句的回報著剛剛他發現的異常。

  許久, 上座的元和帝斂起眸中的厲色,才淡淡道了一句,“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前幾日宮中便有禁衛軍形跡可疑, 而城外郊區駐紮的虎嘯營主將遞了折子, 尋了由頭往京畿靠近,這不得不防啊, 陛下, 微臣提議早作打算。”

  禁衛軍副統領是殷家的人, 虎嘯營的主將又是殷老將軍一手提拔上來的, 其中若說沒有關係誰都不信。

  殷家、殷貴妃、衛浩鈺……

  元和帝揉了揉泛疼的額頭, 平日裏精爍的虎目滿是疲憊, 半晌,又問道:“殷貴妃那裏可有消息傳出?”

  “這倒不曾發現,隻不過三皇子那邊近日來可是宮外的……聯係密切。”

  “朕知道了……”元和帝皺緊了眉頭, 打斷了侍衛統領的匯報, 一時間, 隻有兩個人的大殿寂靜了下來。

  元和帝有心養廢衛浩鈺, 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那個被驕縱得一無是處的兒子有朝一日學會了結黨營私, 竟然還敢反他!

  殷家幾個主事人手握軍權, 如此來看, 著實不得不防。

  短短片刻,對故意養廢的衛浩鈺的愧疚十不存一,隻剩下建立在皇權之上的無邊冷漠。

  “陛下, 微臣已經截獲了三皇子和殷大人密謀之事的信件, 可要即刻捉拿?”統領是皇帝的死忠,即使威脅是來自於三皇子,也沒有絲毫的猶豫。

  麵對心腹,元和帝露出了一張虛偽以極的麵孔,“到底是朕的三皇兒,虎毒不食子,且給他一個機會,倘若那天他並未發難,事後追究殷家便是,倘若他真有篡位之心,那便隻有……”

  統領不讚同看向皇帝,時間拖得越久,變故就越大,況且那不是小打小鬧,是真正的逼宮,稍有不慎那都是刀光劍影的場麵。隻是皇帝旨意已下,他又不能改變什麽,隻好恭敬的應下,“微臣介時調動剩餘禁衛軍和西南的城防軍,再有驍騎營的一萬將士,想來可保皇宮無恙,近日還請陛下多帶些禦前侍衛隨侍。”

  “朕知道了,愛卿去辦吧。”元和帝揮了揮手,讓人下去,便重新拿起禦案上的折子,隻是越想越氣,一把將手邊的白瓷茶盞狠狠砸在地上。

  頓時,禦書房內傳來一陣瓷器摔裂之聲,宮外候著的人兩股戰戰,紛紛壓低了頭默不作聲。太監總管梁洪皺著一張老臉,明知皇帝現在心情必然好不到哪去,也隻能硬著頭皮喚了兩個小太監進去收拾。

  恰好這時,璟輝宮有太監來報,梁洪站在禦書房外,麵無表情的聽完了來人的一席話,立時橫眉一挑,一甩拂塵,斜著眼冷冷的看著人,“這種小事還需要還稟告皇上?”

  他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呢?杜五那個老太監,果真是太閑了。

  那小太監被總管陰陽怪氣的一問,當即白了臉,跪下請罪。

  禦書房前宮人來來往往,很快就有人好奇的看過來,但一瞧見是梁公公在訓人,當即別開了臉。梁洪白了一眼麵前的小太監,不欲為難一個傳話的,不痛不癢的說了兩句,就打發人回去了。

  禦書房內,元和帝麵色陰沉的坐著沉思,不批折子,也沒有吩咐。殿內的氣氛一時僵到了穀底,底下收拾的太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紛紛低眉順眼的小心服侍著,身後剛剛進來打扇的宮女輕搖手中的團扇,不敢妄動一步。

  元和帝闔上眼眸,單手撐著龍椅的扶手,問向入殿伺候的梁洪,“大皇子近來如何?”

  聲音平淡如水,聽不出喜怒,但梁洪伺候皇帝幾十年,還是揣摩出了些許意思。

  梁洪眼眸一轉,立馬上前道:“大皇子近來勤於政務,時常忙得連自己的府邸都沒回去呢,上回還聽說大皇子妃心疼大皇子,讓大皇子不必顧及她,還獻上了一個手藝極好的廚子,不過大皇子倒是惦著皇子妃和孩子,常常都是忙到宮門落鑰的時候才回去。”

  元和帝輕描淡寫的‘恩’了一聲,不說好也不說壞,但梁洪還是能察覺到一點皇帝對大皇子的態度,心下稍安,又是一通誇讚了大皇子的話出口,直讓元和帝眉宇間的陰戾之氣散了不少。

  大皇子在朝堂上的表現元和帝看在眼裏,心下滿意,然一想到衛浩鈺的舉動,慈父般的麵目瞬間裂開了一條縫隙,無法彌補。

  他看好的繼承人,會不會也想要這麽做呢?

  深思熟慮的元和帝忍不住握緊了扶手,拇指摩挲著指下的觸感,手下的鍍金龍頭無一不在彰顯他的權力和地位,萬萬人之上,一言出莫敢不從。

  這種感覺太美好了,誰不想要?

  可……他們也配!這個位置隻有他給出去的份,斷然沒有被奪過去的可能!

  一想到衛弘懿也可能會有這種心思,元和帝剛剛好上兩分的麵容瞬間又陰沉了下來。屏息片刻,不經意間想起還有一個兒子,淡淡問道:“那七皇兒呢?”

  梁洪一愣,但立馬反應過來,撿了些自己知道的說,“回稟陛下,七皇子前幾日出宮去看了您上回賞下來的宅子,說是很高興。還帶著人逛了朱雀街,聽說買了不少小玩意兒,還給陛下也送了幾樣,不過是吃的,奴才就自作主張的攔了下來……”

  一說到這裏,這位老太監便停了嘴,惴惴不安的覷了一眼皇帝的臉色。皇子給自己的父皇送東西卻被他這個奴才攔下了,怎麽說也不好聽,隻不過他卻沒有太多的擔憂,七皇子送的畢竟是從宮外帶來的,誰知道裏麵幹不幹淨。

  “朕知道了,枉他還能想到朕。”

  果不其然,元和帝輕描淡寫的就揭了過去,“還有別的嗎?”

  “您這麽一說,奴才倒想起來了,七皇子有隻橘貓,極為寶貝,今個兒,璟輝宮的管事太監來報說是七皇子帶著那隻橘貓一塊兒去了上書房,您看這……如何是好?”

  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全看皇帝怎麽處理了。

  元和帝濃眉微挑,“還有這種事?他把上書房當什麽了!還帶著貓去聽課,不敬夫子,他眼裏還有沒有朕了!”

  梁洪的眼珠子轉了轉,端上了一杯新茶,賠著笑道:“陛下勿惱,聽說七皇子之前就養著那貓了,想來感情深厚,這才一時玩心大起……”

  元和帝輕哼一聲,睨了一眼梁洪,繼續道:“他都快及冠了,還整天抱著一隻貓不放手,說出去也不嫌丟人,有這功夫,還不如好好想想功課如何答得好些。”

  梁洪一見皇帝的怒意沒有任何平息的征兆,眼皮子一跳,連忙上前低聲解釋道:“陛下息怒,您有所不知,七皇子之前身處冷宮,能去上書房全是皇後娘娘的照拂,是以上書房的公子們都不太搭理七皇子,七皇子自己身子也不太好,下午的武術課也隻去過一回就沒再去了,所以殿下才會和一隻貓形影不離,這也怪不得殿下。”

  說是不搭理,其實某些趨炎附勢之輩不欺負人都算好的。

  元和帝顯然是聽出了梁宏話中的意思,長眉倒豎,厲聲問道:“朕的兒子在上書房被那些毛都沒長齊的娃娃欺負了去?”

  “殿下貴為皇子,哪能被欺負了去……”梁洪老臉一抽,訕笑著彎了彎腰,支支吾吾的說著,“隻是同窗的公子們似乎都不待見七皇子……”

  再說下去無非就要扯到皇權爭鬥上去了。

  那些公子哥這麽做還不是看七皇子勢單力薄,沒有登位的可能嗎?日後最多就是個不中用的閑散王爺,誰還願意去結交這樣一個沒有前途的皇子。

  “朕的兒子,也是他們可以作弄的?他們以為自己是誰!”元和帝哪還不明白其中的彎彎道道,驟然發難,剛端上來的茶水再一次被扔到雕龍的白磚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和碎裂聲,周圍的宮人一見天子發怒,頓時一個個跪下不敢出聲。

  元和帝重重呼出一口濁氣,他隻要一想到容妃的音容笑貌和衛衍之小時候圓滾滾胖乎乎的機靈模樣,再想到現如今,堂堂一個皇子竟被臣下之子這般排斥,到了要跟一隻貓過日子的地步,心中的怒火頓時壓都壓不住。

  他想彌補一點那個孩子,所以賞了一座大宅,承諾日後封他為王,可這些東西依然改變不了他難堪的處境。

  他的兒子,可以臣服於天子,卻不能被那些人看不起。

  “兒臣參見父皇,不知父皇煩心何事,兒臣願為父皇分憂。”衛弘懿一進來就看到了眾人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局麵,連忙上前行禮問道。

  大皇子近來春風得意,皇帝特意讓其在旁聽政,早有吩咐,是以殿門口的侍衛沒有攔下他。

  眼下這名以溫潤出名的大皇子身著淡紫色蟒袍,頭戴金冠銀簪,恭順的跪在正中央行禮,瞬間讓元和帝消去了不少疑心,緩緩道:

  “都起來吧,沒什麽大事,隻是你七皇弟那兒不太讓人省心。”

  衛弘懿沒想到從元和帝的嘴裏說出了衛衍之,愣了片刻,眼底閃過一道流光,再起身抬頭,已然是春風拂麵的溫和,“可是七皇弟做錯了什麽惹得父皇龍顏大怒?若是的話,還請父皇饒恕他,七皇弟尚小,不知是非對錯。”

  ——父皇竟然關注起了衛衍之,這可從未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