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西城的時候，我記得房子塌了一半，洪水幾乎已經浸沒到房簷邊緣，即便是洪潮退去之後那牆角都會被泡軟吧？

  我憑借著記憶找到了老地址，可沒想到竟然夷為了平地，老房子一點殘磚破瓦都不剩，隻有一條川流不息的街道。因為這裏地勢過低，所以整條路都被墊得很高。

  屋子被拆了，我居然都不知道，這好歹也是老劉留下來的遺產，竟然說拆就拆了。

  我關注的重點沒有在這裏，而是老劉的墳呢？我站在原地環視了一圈，隻見原本老舊的巷道，此刻已經林立著高樓，離開不過幾年的時間，這裏竟然開發成這個樣子。

  巷口的老黃角樹還在那兒，老劉的墳就在不遠處，而且當初那裏有一座墳丘的，可我環視了一圈，除了便利店就是麵館，根本沒有一盞墳的蹤跡！

  “墳呢？”我大喊了一聲，周圍過路的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此時我的身上背了一個大包裹，額頭上也因為急速奔跑而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慌亂的環繞四周，可居然沒有一個人是認識的！想當初老瞎子在這邊，可是出了名的，方圓十裏沒有誰不知道他的。

  不過來找他的一般都是上了年歲的人，此時這邊商業化濃重，已經沒了老人，基本上都是年輕力壯的。

  “你知道原先這兒的墳丘嗎？”

  “不清楚……”

  “這兒是什麽時候開發的？開發的時候有這個膽，竟然撬別人墳！？”

  “……”

  我越問情緒越激動，有好幾個人看著我往他們那邊走，轉頭便離開了。

  “李卻？”突然一個低沉而又文雅的聲音從我側邊傳了過來。

  我連忙轉過頭去，對視上一雙清澈的眼睛，一頭冷棕色的碎發，在太陽下反射著光。

  原本我在找認識的人，可沒想到找上我的人反倒是不認識。而且麵前的這個大男孩看上去還比我小幾歲，我在這邊沒有上過學，全憑老瞎子教，所以同齡的同學朋友更是少的可憐，或者說基本上沒有，認識的起步都是年過六十。

  “嗯……不好意思，你是？”

  “叫我小飛就好了，好幾年不見你，這是準備回鄉了？”大男孩這樣子不像是認錯了人，可我翻遍的記憶就是沒有找出他的身影。

  “是呀。你知道這後麵的墳丘去哪兒了嗎？”我焦急的問道。

  “奧，你是在找老劉的墳？”小飛一語便戳中了我的問點，連連點頭，“你不僅認識我，還認識老劉？”

  我跟上了小飛的腳步，他走在我的旁邊，朝我笑了笑。“看來你真的不記得了，我怎麽可能不認識你和老劉呢。我的命都是你們救的！”

  “救過你的命？”

  “當初就是這條梁溪河差點帶走我的命，你把我撈了起來帶回去，老劉把我救活的。”小飛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那好像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這樣子早就已經變了，我怎麽可能認得出來。

  小飛笑了笑，不過轉瞬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

  “如果不是你們，我哪活得到現在。隻不過蒼天不長眼，帶走善人。當初開發商到這邊來的時候，整個巷道都鬧得沸沸揚揚，就是關於遷墳這一頭都要簽署好些文件。我沒有你的聯係方式，也不忍心看見老劉被當作野墳翹了，所以就私自充當了他的親屬，把墳遷移到了別處。”

  這時我才常常籲出一口氣，這應該就是積德吧，當初所做的可能隻是下意識的舉動，可沒想到那平常的一天竟然會為十幾年後的今天鋪路。

  看來這裏也已經逐漸城市化了，原本墳丘上的所有墳，被遷進了墓地。

  我看到那個四四方方的墓碑，心頭感慨萬千，小飛將我送到這裏之後就離開了。

  這一路過來，所有的墳墓前頭不是鮮花，就是水果，到了老劉這裏僅僅隻有一個白碗，原本應該是裝了酒的吧？現在裏麵的雨水已經積了半碗，碗底還長了黑色的青苔。而且最主要的是，這碗酒都還不是我給的。

  我羞愧的跪在了他的墳前，用手摸著墓碑上篆刻的名字，這一生也就隻有在這墓碑上能夠和老劉，崔秀秀見麵了。

  這墓地裏麵空蕩蕩的，遠處吹來的，一陣風都讓沙迷了我的眼睛，伸出袖口在眼角擦了擦，已然一片清涼。

  想要說的話太多，告訴他我出息了，幫助了很多人，掙了很多錢，沒有違背初心，有了自己的店鋪，有了愛人……又想要告訴他我太不中用了，親人死了，愛人死了，自己九死一生，也不知道能活到哪天……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竟然不知道從何說出口。

  “老劉。”我伸手將墓碑上的蜘蛛網擦掉。“你說你是不是離開之後就把我忘了，出現在我夢裏的次數屈指可數！”

  我伸出手將白碗裏麵的水倒在了一旁，又伸手將那下麵的黑泥和青苔全部都扣掉，倒進了我剛買的脈動。

  “沒有酒，就喝這個吧。喝了你就……脈動一下……”

  我將水放回包裏的時候，看見了書包底下的盒子，那是崔秀秀離開之後留下的。

  歎了一口氣，心頭被什麽東西給碰撞到了，隻覺得陣陣抽搐。“哎，活著的時候沒有把崔秀秀照顧好，現在她死了，連屍體也能被人偷。關鍵是那偷屍體的賊是個不折不扣的社會毒瘤。”

  我折斷了樹叢旁邊的一棵蒿草，當做掃帚將墳頭清理的一塵不染，不能保證老留在這墓堆裏麵，是人看望得最多的，但我絕對能夠保證是最幹淨的。

  夕陽最後的一縷光線，已經隨著山頭的遮蔽而收了回去，天已經漸漸變暗，我才離開老劉走出了墓園。

  可沒想到，剛出墓園，就看見小飛在不遠處向我招手。

  我有些驚訝，“你怎麽還在這裏？”難道是在等我？

  小飛笑了笑，很幹淨，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夕陽重新灑在了身上，“你剛回來，連身上的包裹都沒有放下，可見應該是並沒有找到住處，不如去我那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