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幹嘛親我
作者:山梔子      更新:2021-01-08 15:22      字數:6015
  十五年的時間, 或許當初的容徽仍然是某些人偶爾回想的記憶裏,令人唏噓的一種談資。

  那許多的誤解,指責, 都像是一張無形的密網,將他困在那些人的三言兩語裏,即便是選擇自殺,他也還是無法從中解脫。

  他原以為自己早已經不在乎。

  但今夜, 那個十七歲少年的質問就如同一把刀狠狠地紮進他的胸口,又讓他想起了曾經自己被外界所有的輿論壓得喘不過氣的那種溺水般的感覺。

  他原來, 仍舊在渴盼著,這世上哪怕有一個人選擇相信他……

  那樣也好啊。

  “我知道。”

  女孩兒溫熱的手掌輕輕地撫過他的後頸, 她的嗓音柔軟,像是這夏夜裏不帶絲毫涼意的微風。

  聲音很輕,像是在努力地安撫著他此刻所有的不安。

  他緩緩鬆開她, 在她床頭的那盞台燈的暖黃色光芒鋪滿了整間屋子, 也照著她的側臉, 照著她望著他的那雙眼睛裏浸染著最溫柔的波光倒影。

  後來窗外的月亮已經隱沒光影, 被層雲遮擋著的夜,更顯濃深漆黑。

  容徽躺在桑枝的小床上, 睜著一雙眼睛, 靜靜地看著她將薄被蓋在他的身上。

  而她屁股下墊著一隻抱枕,就坐在床邊,下巴抵在床沿,任由他牽著她的手指,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容徽,睡吧。”

  也許她的聲音本就帶著某種能夠令他平靜下來的魔力,他像個乖巧聽話的孩童一樣,在她話音剛落時就閉上了眼睛。

  有多少年,他都習慣於在每一個黑夜與白晝的交替間枯坐著,靜待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他有多久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僅僅隻是閉上眼睛,就已經昏昏欲睡。

  她的被子有一種很清淡的洗衣液的香味,她的氣息幾乎近在咫尺,令他不自覺地沉溺在更深的黑暗裏,意識漸漸朦朧不清。

  但他的手,仍舊緊緊地牽著桑枝的手指。

  夜越來越深,桑枝盯著他的側臉,忍不住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

  晃了晃腦袋,她才小心翼翼地掙脫他的手,輕手輕腳地走到衣櫃前,拉開櫃門,從裏麵抱出來兩床被子,將其中一床被子鋪在地毯上鋪好,桑枝躺了下去,又扯過另一張薄被蓋在身上。

  她又小心地去牽住他的手。

  最終她心滿意足地躺在地上,偏著頭時,她隻能看見他的半張側臉。

  他的呼吸聲很輕,熟睡時眉心仍然是緊蹙的。

  桑枝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認真地打量過他睡著時的模樣。

  或許他本該是現在這樣的,少卻冰冷如刺的偽裝,一張麵龐便隻剩下此刻的沉靜溫和,在這樣寂靜無聲的夜色裏,他的眉眼好似比窗外早已消失的月輝還要溫柔。

  想起他剛剛憋紅了眼眶,下顎抵在她肩頭時,不斷重複的那些話,桑枝有一瞬又想起來她之前在那張報紙上看過的他的照片。

  他的死亡,並沒有讓這世上關於他的那些惡意揣測消失得無影無蹤,反而在那一年的網絡新聞裏,達到了一種新的高度。

  許多人都在懷疑,是他殺害了他的養父母後,因為良心受到譴責而選擇自殺。

  因為警方從當時的案發現場一直沒有找到一絲一毫有用的線索,在此後的許多年裏,也一直沒有辦法偵破這樁懸案。

  而屢屢“誣告”養父母虐待他的容徽,雖被警方判定作案動機並不充分,但還是擋不住外界的種種猜測。

  可桑枝卻堅信,他沒有殺人。

  因為她見過曾經的容徽該是什麽模樣,或許從他選擇自殺的那時候開始,那許多的事情到了那些人的口中,就已經真假難辨,再也說不清了。

  但桑枝想,至少她該相信他。

  因為她能夠感受得到,他是如此渴盼著她的信任。

  少年熟睡的側臉就像是一幅瀲灩動人的畫卷,桑枝久久凝望他的眉眼,腦海裏卻始終回閃著他剛剛眼眶微紅的模樣。

  心頭忽然有些酸澀上湧,桑枝抿緊嘴唇,不由地握緊了他的手。

  沉沉睡去的容徽不會知道,

  這夜睡在地毯上的女孩兒到底看了他多久,他也不會知道,彼時的她到底有多想替他分擔那些可怕又沉重的過去。

  在這個城市多少人朦朧模糊的夢境裏,這看似無窮無盡的夜色終於漸漸散去,天空開始慢慢呈現出一種漂亮的鴉青色。

  天光乍破的瞬間,第一縷晨光穿透玻璃窗,印在淺色的窗簾上,暈染成一片柔和的光影,照得房間裏的兩個人的身影漸漸明晰。

  躺在床上的少年蹙著眉睜開雙眼,在望見那一片純白的天花板時,他似乎有一瞬發怔,也許是昨夜裏許多的記憶湧上來,他忽然偏頭,果然在床下發現了仍然陷在睡夢中的女孩兒。

  她閉著眼睛,呼吸聲很輕,白皙的麵龐微微泛著粉,嘴唇是淺淺的緋色,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就已經把被子提到了腳邊,這會兒睡得四仰八叉,連底下墊著的那張被子都已經被她自己無意識地弄得卷了邊兒。

  桑枝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有一場總是下不完的雨,所有的畫麵就好像隻有黑白兩色,貓叫聲忽遠忽近,少年緩步穿行在幽深長巷,走過她的身旁。

  桑枝叫了一聲“容徽”,卻見他停下腳步,回身看向她時,又是那樣陌生冰冷的目光。

  當她驟然從夢境裏掙脫,睜開雙眼時,卻正好撞見原本睡在她的床上的少年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躺在她的身側,此時正一手撐著下巴,垂著眼眸打量著她的麵龐。

  他的眼睛就像是被春日裏最柔軟的那一縷風吹皺漣漪,清澈含波,又似琉璃般明淨漂亮。

  幾乎同她剛剛夢裏的那雙空洞冰冷的眼睛形成了最為鮮明的對比。

  桑枝眨了眨眼睛,他纖長的睫毛也顫了顫。

  “桑枝!”

  門外忽然傳來了她爸爸桑天好大大咧咧的敲門聲,“起床了,快點兒!一會兒你上學該遲到了!”

  或許是沒有聽見她的應答,桑天好在外頭又喊了兩聲。

  桑枝看見門把手被轉動著,她倒吸一口涼氣,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臥室的房門就已經被桑天好從外麵打開。

  桑枝正在推容徽,想讓他躲起來,卻已經來不及。

  她僵在那兒,和桑天好大眼瞪小眼。

  她滿腦子的“完蛋了”,卻並沒有在桑天好那張臉上發現任何一絲一毫的異樣,他也隻是將門開了個縫,站在那兒打了個哈欠,“早餐錢放在桌子上,我再去睡會兒,你可別磨蹭了,免得遲到!”

  桑枝機械地點了點頭,整個人都傻呆呆的。

  門“啪”的一聲再一次被桑天好關上。

  容徽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已經坐了起來,像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的表情變化,眼睛微微彎起來,像是有細碎的星子光影點染在他的雙瞳裏。

  她的側臉近在咫尺,隻要他稍稍往前,就可以親吻她的臉頰。

  他的眼睛裏光芒稍暗。

  桑枝正鬆了一口氣,猝不及防的,她的臉頰忽然有了一抹溫軟的觸感,隻是蜻蜓點水般的觸碰,令她根本來不及反應。

  桑枝瞪圓了一雙眼睛,渾身僵硬。

  她緩緩轉頭,撞見少年那雙幹淨的眼眸時,她的臉頰就像是被頃刻間燃燒著的一團心火灼燒著浸透出好似雲霞般的緋紅顏色。

  她的眼睛不由地眨了又眨,呼吸都凝滯了。

  “你……”

  憋了好半晌,她伸手捂住自己被他親吻過的半邊臉,說話都有些結巴,“你,你幹嘛親我……”

  “不可以嗎?”

  他卻偏著頭問她。

  那樣的神情姿態,似乎是很認真地在問她。

  桑枝想說“不可以”,但她支支吾吾好一會兒,聲音忽然變得很小很小,“也沒有……”

  臉頰不爭氣地又紅了,她胸腔裏的那顆心也變得不夠聽話。

  她撇過臉,卻還是忍不住悄悄彎了彎嘴角。

  收拾洗漱完,桑枝先聽了一會兒她爸爸桑天好的呼嚕聲,才放下心來,去臥室裏叫容徽出來,然後拿了書包和桌上的早餐錢,拉著他的手就匆匆地離開了家。

  容徽身上有細微的淡金色光芒閃過,當桑枝在小區外的早餐店裏買豆包和豆漿的時候,看見那些人有意無意地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她才知道,旁人已經可以看清他的身形。

  走出早餐店,他又拿走了桑枝手裏的那杯豆漿。

  無論周圍多少人將目光投注在他們的身上,他也像是全然沒有察覺到似的,隻是靜靜地打量著她埋頭啃豆包的模樣。

  “我怎麽覺得我今天的書包好重哦……”桑枝啃了兩口豆包,皺著眉抬頭,跟他抱怨了一句。

  容徽將目光停在她背後的書包片刻,似乎是發現了什麽,但他勾了勾唇角,卻是什麽也沒有說,隻是伸手將她的書包取下來,替她拿著。

  下了公交車,桑枝原本想讓容徽先走,她再等個幾分鍾,然後再往學校大門那邊走。

  但見他隻站在那兒,定定地盯著她,桑枝就耷拉下腦袋,幹脆跟他一起走了。

  也是今天,桑枝到了學校才發現,趙姝媛竟然已經辦了轉學。

  她臉上的傷已經好了,而她也因為在京都麵試上了一家娛樂公司的女團選拔,又要轉回京都去上學了。

  趙明希在林市上班,而田曉芸則帶著趙姝媛回京都。

  怪不得昨天晚上田曉芸連著給桑天好打了幾個電話,桑天好沒接,自然也沒有聽到田曉芸那些原本準備好要炫耀的話。

  趙姝媛能得到這樣的機會,桑枝也確實是沒有想到。

  但這事兒跟她也沒什麽關係,隻聽封悅說了幾句,她也就沒什麽興趣了。

  封悅原本是迫切地想要問問桑枝,她和容徽之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見容徽坐在那兒,她也就一直沒有找到什麽問她的機會。

  這會兒也就隻能憋著。

  桑枝昨天晚上睡得晚,這會兒忍不住打了哈欠,她伸手去拉開書包的拉鏈的時候,伸手進去沒有摸到筆袋,卻摸到了毛茸茸。

  還帶著溫度。

  仔細聽,還有呼嚕呼嚕的聲音。

  桑枝被嚇得瞌睡蟲都跑光了,她定睛一看,一隻貓腦袋從書包裏探出,那雙圓圓的眼睛正望著她。

  ???

  桑枝呆住了。

  她轉頭就對上了容徽那雙隱約含有一絲笑痕的眼睛。

  桑枝湊近他,聲音刻意壓得很低,“妙妙怎麽會在我的書包裏?”

  容徽卻靠在椅背上,輕抬下顎:“你問它。”

  桑枝下意識地轉頭又去看自己書包裏的那隻胖貓,它已經開始在舔自己的爪子。

  “……”

  桑枝還是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它的腦袋。

  為了讓妙妙不被發現,桑枝低頭跟它說了好多話,也許它是真的聽明白了,一上午都待在桑枝的課桌裏睡覺。

  上課的時候,趙一鳴總是覺得自己幻聽了。

  他一下課就跟封悅吐槽,“我是不是耳朵出問題了?不然我為什麽老是會聽見貓的呼嚕聲?”

  “我也是誒。”封悅和他對視,兩臉懵逼。

  桑枝趴在課桌上,努力降低存在感,誰也不知道她放在課桌肚裏的手正在摸著妙妙的腦袋。

  她偏頭的時候,就看見容徽身後空著的座位,不知道是為什麽,孟清野今天沒有來上課。

  容徽的課桌裏每天都會出現許多的小零食小禮物,那些東西無一例外,全都被他扔進了垃圾桶裏。

  今天也是一樣。

  桑枝看著他把那些東西丟進教室後麵的垃圾桶裏,總覺得有點可惜。

  “你想要?”

  在教室裏各種神情各異的目光注視下,他走回來拉開椅子坐下,偏頭瞥她。

  桑枝一個激靈,連忙搖頭。

  “那個……”

  這時坐在他前麵的趙一鳴弱弱舉手,“容同學……扔了怪可惜的,你要是不想要,你可以扔給我……”

  容徽沒有搭理他。

  碰了一鼻子灰的趙一鳴悻悻地縮回手,轉過身去。

  因為玉墜已經回到了容徽的手上,所以他迫切地想要去查清一些事情,於是下午他並沒有留在學校。

  因為今天是周五,晚上不用上晚自習,桑枝也很久沒有玩過遊戲了,正好趙一鳴請她下午放學後去網吧打遊戲,她就欣然應下了。

  因為之前那個網吧已經成了教導主任劉新平的常駐地點,趙一鳴說他朋友還在那兒看見過劉新平打遊戲,所以那裏他們是不能再去的了。

  找了另外一家網吧,桑枝和趙一鳴,還有他另外兩個別班的朋友一起四排。

  “桑枝扶我一下扶我一下!”趙一鳴被人擊倒,連忙咋咋呼呼地喊人,下一秒卻見桑枝操作利落地狙死了那個剛剛擊倒了他的人。

  “窩草,牛逼!”趙一鳴不禁鼓掌。

  桑枝抽著空挖了一勺蛋糕喂進嘴裏,提醒他們跑毒。

  手機忽然響了兩下,桑枝沒來得及去看消息。

  進入決賽圈,桑枝正觀察著遊戲裏四周的情況,正琢磨著某個人的具體方位的時候,她忽然被人拽住了後衣領。

  遊戲裏的角色不受控製,下一秒就被人給打死。

  “誰啊……”氣呼呼地回頭,正對上身後那人漆黑的眼瞳。

  桑枝一僵。

  坐在桑枝對麵的趙一鳴正納悶兒桑枝怎麽忽然就被淘汰了,誰知他抬眼就看見了那個穿著同他一樣的藍白校服外套的少年站在那兒,一隻手正拽著桑枝的後領。

  ……那不是容徽嗎?

  趙一鳴也愣了。

  桑枝背著書包,裏麵那隻胖貓的重量墜著她的肩帶有點緊,她垂著腦袋跟著容徽走出網吧,卻被他忽然拿走了書包。

  “容徽……”

  桑枝跟上他的腳步,“你今天查到什麽了嗎?”

  “沒有。”容徽一邊走,一邊不忘牽起她的手。

  桑枝乖乖地任由他牽,聽見他的這句回答,她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說些什麽才好,躊躇了一會兒,卻見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桑枝疑惑地望著他。

  容徽輕抬下顎,“你昨天說你想喝那個。”

  桑枝一抬頭,就看見前麵不遠處的那家奶茶店,她有一瞬發怔,她都已經忘了的事情,他卻好像每一件都記得很清楚。

  他忽然鬆開了她的手,“等我。”

  下午五六點的陽光仍然熾烈耀眼,桑枝站在樹蔭下,呆愣愣地望著容徽的背影。

  她記得他討厭人群,討厭熱鬧。

  但不知不覺,他已經因為她而有了很明顯的改變。

  一杯加冰的水果茶被他遞到桑枝的手上時,她被那樣冰冰涼涼的觸感喚回了神,她抬頭看他,抿著唇很久都說不出一句話。

  少年漂亮的眉眼落在她的眼裏,無論何時,都能讓她忍不住心神晃蕩。

  而此刻,他見她傻站在那兒,一句話也不說,便攏了眉,小心翼翼地問:“我記錯了?”

  “你不喜歡這個?”

  “沒有。”

  桑枝搖頭,回答得很果斷。

  嗓音卻有些幹澀,她低頭喝了一口,清甜果香入口,她彎起眼睛,衝他笑,“很好喝。”

  回家的路上,她的目光總是會忍不住落在他的身上。

  她大概能夠感受到他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迷茫與無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來自哪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人。

  周堯說,他是神。

  可即便是神,他也總該有自己身世。

  而他唯一可以證明自己身世的那枚玉墜,如今也並不能為他帶來絲毫有用的消息,就好像這茫茫塵世,唯有他一人身如浮萍,不知來處,也終將沒有歸處。

  “容徽。”

  桑枝忽然站定,握緊了他的手。

  少年聞聲回首,正好撞進女孩兒那雙明亮如星的眼睛裏。

  “不管能不能找到你的身世來曆,”

  他聽見她溫軟的嗓音傳來:“我都會陪著你。”

  她忽然的擁抱,令他有些猝不及防,他僵直著脊背站在那兒,聽見她說:

  “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他明明是那麽好的一個人,他更值得這世間所有美好的事。

  桑枝想讓他快樂。

  黃昏時分的夕陽餘暉是這一天最後的一抹燦爛顏色,照著不遠處的高樓大廈被隱沒在一片耀眼的金光之間,綺麗的流霞在天邊暈染著層層雲霧,像是暖色的顏料落入筆洗裏,被水暈開的層層紋路。

  女孩兒的字字句句縈繞在少年的耳畔。

  仿佛這多年來,從未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她手心的溫度,她那雙眼睛裏閃爍的光影,始終無法令容徽移開自己的目光。

  她……

  容徽嘴唇微動,喉間像是被火灼過似的,燒得他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也是這一刻,他定定地望著她。

  他忽然想,自己究竟為什麽要執著於尋找自己的身世?

  既然他生來,就已經被拋棄,那麽他現在做這些,到底還有什麽意義?

  曾經他找不到自己活著的意義,這個世界在他眼中也從來不帶任何多餘的色彩。

  活著,已經成了一種麻木的狀態。

  而唯有割開自己手腕的那一刹那,他才難得地感受到了一絲無端的快慰。

  可是他以為的死亡,換來的卻是被困在那間房子裏整整十五年之久。

  恢複記憶後的容徽,仍然記得他的記憶倒退到十七歲時的那個除夕夜,少女明淨鮮妍的麵龐在她手中綻放的火花間忽明忽暗。

  他永遠記得那天她將圍巾繞在他的脖頸時,他胸腔裏那顆心的聲聲悸動。

  此刻的容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但他卻忽然鬆開了她的手,將放在校服外套的衣兜裏的那枚玉墜拿出來,掛在了她的脖頸。

  “你把這個給我做什麽呀?”

  桑枝伸手就要去摘。

  他好不容易取回的玉墜,卻被他如此輕易地交給了她。

  容徽握住她的手,“送你了。”

  當他開始試著放下過去,願意埋藏那些所有不堪的記憶,當他這樣平靜地看著她的眼睛,他忽然覺得,自己一直執著的那許多事情,都已經變得不再重要。

  在這個世界上,

  對於如今的容徽而言,

  唯有眼前的她,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最好,

  永遠也不要忘記今天的承諾,也永遠不要後悔今天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