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孫飛明告別，趙雪瀅步行回家。

  路上想起孫飛明的事，才能明白高嫂子對四柱未來的焦慮和擔憂。

  說實話這時候的農村孩子，真的沒有出路。

  考大學？

  別逗了，去聽聽那些國語都說不明白的老師是怎麽教孩子的？

  能識字已經是極大的本事了，何況語數政？

  現在的大學都是工農兵大學，不用考，用推薦。

  工農兵，好歹裏麵有個農吧？

  還是想太美了。

  名額是有限的，高幹子弟不用考試直接入學，家裏條件好的，有親戚在體製內的，都是最先擁有名額的。

  既然有個農，那不可能完全沒有農村人，可農村還有很多知青以及村幹部。

  真正的普通人除非表現特別突出，被公開表彰，在上麵掛了牌的才會被推薦出去。

  就比如劉悠悠，以一手好農活在知青隊伍裏脫穎而出，一掃知青嬌氣不能吃苦的形象，這麽典型的人物，一番報道，影響打出去，名額妥妥的到手。

  四柱他們行嗎？

  他們是農民的兒子，幹活利索不是應該的？

  那還有什麽能脫穎而出的本事？沒有！

  總之名額不一定能落到村裏，畢竟整個縣城管轄內那麽多鄉鎮，黨莊村有什麽特別嗎？曾經的根據地？

  這麽好的名聲也不過是給那些有需要的知青一個鍍金的機會罷了，對當地人來說，不能吃不能喝，什麽都不是。

  不能上學，不能打工，就隻有一條出路能夠逃離圈在土地上苦一輩子的命運，那就是當兵。

  還不一定招的上，好歹也是一點希望。

  這就是四柱這麽大的孩子唯一的出路。

  理智上是明白的，經過多年戰爭的郭嘉，發展有困難。

  不僅自身困難，外部環境更是難上加難，四周鄰居不安穩，遠處也有虎視眈眈大國盯著你，恨不能咬下一塊肉去，就是趁你窮要你命。

  沒辦法也要往前走，那怎麽辦？

  剪刀差！

  一個影響了當代以及後代農民生活地位，卻成全了郭嘉的工業化，城市福利待遇的策略。

  兔子是一個農業郭嘉，農民是絕大多數，種糧，上繳，再出口換成其他方麵發展所需，郭嘉就是這麽成長起來的。（這裏不多做說明，感興趣可以自己查，總之，細品吧，太無奈了。）

  可情感上到底是不服氣的，最後隻能化為一聲歎息。

  曆史的必然走向，豈可是人力能更改的？

  作為旁觀者，也隻能在能力所及之時盡可能的改變能改變的。

  這就是她無論如何也要幫助黨莊村的原因，也算是她的心結，在這方麵認知上的執念。

  趙雪瀅回到村子裏耳邊還能聽到熱鬧的人聲，那是知青院方向傳出來的。

  知青院晚上十一二點依然燈火通明，還是她離開時忙亂的景象。

  幾個探照手電筒高高掛在杆子上，照明情況竟然也還不錯。

  看她來大家都打招呼，高嫂子一看她稍顯疲憊的樣子趕緊去廚房端了一碗綠豆湯來，“怎麽這個點了還回來？路上不安全，你一個女孩子也是膽子大！住一晚招待所有什麽關係？”

  滿臉的不讚同，是真的擔憂，走失以及莫名死亡的女孩子難道還少了？

  “你安穩的在招待所睡一覺，第二天給打電話回來，叫四柱接你多好？正好他們明天要去縣城，順道拉著你，非要冒險，下次可不能這樣了，知道嗎？”

  絮絮叨叨，卻是滿滿的關心。

  趙雪瀅乖乖聽，點頭答應以後再也不敢了，如此雲雲。

  見她認錯態度良好高嫂子這才露了笑臉，順了順她的頭發，“累了吧？想吃點啥？嫂子給你做點？沒有華子的手藝好，你將就吃點晚上才能睡的好。”

  隻有吃飽了晚上才不會餓醒，更不用在炕上翻來翻去，最終沒法睡個好覺，白天更加沒精神。

  “嫂子手藝哪裏差了？做啥我都喜歡。”

  她一邊喝綠豆湯一邊拉著人往後院走，“別忙活，走，去我屋裏。”

  這種語氣高嫂子最清楚了，必定是有什麽好吃的要讓她吃，真是，比親閨女還親，桃花那個是真的白眼狼。

  知青院如今大變樣，前院是羊毛清洗紡織區，後院的廊橋兩邊原本是個連同的大池塘，如今改造成了印染池，她以前住的區域靠近廊橋的部分隔出去給了印染，隻留下房子前麵的自留地。

  村裏最不缺的就是人力，大家一起幫忙，很快把她住的小院隔成了一個二進的院子，整體看知青院變成了三進。

  因為羊毛事業的需要，她重新搬回了後院住，三太奶奶那裏的房間也都留著，等這個事情結束，她還是要回去住的。

  “嫂子你晚上沒吃飽吧？”

  趙雪瀅剛才都聽見她肚子咕咕響，肯定是餓了。

  高嫂子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還別說，晚上華子做了一頓葷菜，大家那個搶啊，我隻顧著給大家盛菜，等我吃的時候盤子都舔幹淨了，要不是華子給我留了點今晚就要餓肚子了！”

  趙雪瀅揶揄道，“現在已經餓肚子了，我都聽見了。”

  “知道嫂子餓了還有啥好說的？好吃的趕快拿出來！”

  趙雪瀅被逗的哈哈笑，她從包裏拿出麵包和牛奶遞過去，自己卻細細吃著碗裏的綠豆，熬的久，口感沙沙的，特別有感覺。

  高嫂子沒見過麵包，她端詳了一會兒，沒辦法下手。

  玻璃瓶裝的牛奶卻是知道的，她見小姑子家的小子喝過。

  趙雪瀅把牛角麵包掰開，露出裏麵的果幹，這個版本最好吃，配著牛奶很不錯。

  “這是麵包，外國的東西，你嚐嚐，就著牛奶吃。”

  反正在雪瀅這裏見過了很多沒見過的，高嫂子接受度很高，她咬了一口，發現這個顏色不白的東西竟然是白麵做的？

  “你慢點吃，還有很多呢，你不是打算回娘家嗎？帶點給老人家嚐嚐，這個軟和好咬。”

  高嫂子趕緊搖頭，“有玉米麵就不錯了，不然我那幾個嫂子還不吃了我？”

  趙雪瀅笑著搖頭，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那帶回去給奶奶和幾個孩子吃。”

  高嫂子沒說推拒的話，比一家人還親，推拒才叫見外，這份情啊，還是還不清的，隻能通過幫雪瀅做點力所能及的事來稍微抵消一點心裏的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