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孔子的理想:墮三都(魯定公十二年,公元前498年,春秋第二百二十五年)
作者:逸蝶宿深枝      更新:2021-05-10 09:25      字數:3387
  既然前麵說到了孔子,我們就再講講孔子的另一個故事:墮三都。

  因為這個故事直接和孔子的流亡有關係,也解釋了魯君和“三桓”之間的激烈政治鬥爭的情況。

  至於這個“墮三都”的年代,是發生在魯定公十二年期間,也是發生在這個階段的魯國大事。

  前麵說了,魯國的“三桓”政治勢力盤根錯節,三個宗族分別都有自己的采邑,也就是宗族自己的都邑,也就是家族根據地的意思,統稱為:三都。即:季孫氏的“費邑”、孟孫氏的“成邑”、叔孫氏的“郈邑”。

  這都是“三桓”各家宗族的根據地。

  周朝有一條規定,貴族諸侯的城牆高度不得超過18尺,超過了就是違反了規矩,其實目的就是為了防範他們據城造反,也便於征伐者的攻取,因而建立了這條規定。

  但是,隨著周王室的衰落,一些諸侯和卿士、貴族早已經打破了這個製度,紛紛的加高、加厚、加大自己采邑的城牆防禦。這樣一來,不但違反周王朝的法律的規定,其實,對於宗主管理也可能帶來一定的困難,體現在魯國“三桓”身上,他們的都邑都是存在著超建的違章部分。

  所謂的“墮三都”,不是完全的將都邑的城牆拆毀,那也不對,而是拆掉都邑城牆多出18尺的違章部分。

  因此,後來有些文學和影視作品,在反映這段故事的時候,表現的確是拆掉整個的城牆,這是錯誤的。

  遵守禮製本身是個硬性的規定。

  但是,這裏麵就有了一個問題,如果嚴格按照周禮的規製,雖然保證了魯君君王的統治權威,維護的周禮的規定,拆掉了三都多餘的部分,但就必然會造成城牆的防禦弱點,這樣的一個情況,對於都邑位置在國內中心地帶的貴族來說,還可以理解。可是,如果卿士貴族的都邑,若地處國家的邊境地區的時候,就完全不一樣了,在那樣一個戰亂橫行的年代裏麵,各國諸侯又時刻麵臨著外部侵略的發生,削弱了邊境城邑的防守力量,到底是維護君權重要,還是維護國家國防力量重要,這真是一個很難解決的矛盾問題。

  孔子隻想到了周禮,沒有想到這些矛盾。

  當年,魯昭公十二年,季孫氏的家臣南蒯之亂,就是占據了季孫氏都邑“費邑”作亂,給季孫氏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到了現在的魯定公十年期間,叔孫氏“郈邑”也發生了動亂,此時的叔孫氏宗主武叔和孟氏宗主孟懿子,一起聯合攻打叛亂的郈邑,連續兩次都沒有攻打下來,最後還是駟赤忽悠,才嚇跑了叛亂的侯犯,並且,經過洽談,齊國才將郈邑又還給了魯國。

  這個郈邑,就在魯國和齊國邊境交界的地方,所以“三桓”的都城,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講,也是魯國邊境的重要城鎮,同樣也是地方武裝割據的最佳根據地。

  對此,叔孫氏和季孫氏都感受深刻。

  孔子認為:現在孟孫,叔孫,季孫,三家的大夫,他們的三都,都是違反了這一項的規章製度,因為他們的權勢太大了,為了貫徹禮製,請國家批準毀壞讓他們三家的都城,來削減他們的權勢,以強化公室的權威。

  孔子提出的這個建議,肯定會獲得了魯定公的允許。

  起初,“三桓”的現在宗主,季孫斯和叔孫州仇、仲孫何忌想要抑製家臣勢力,削弱自己宰邑的權利,以便於更好的控製他們,所以,也支持“墮三都”的計劃。

  現在,叔孫氏經過侯犯之亂,也認識到了要控製宰邑的重要性,不能讓其任意的發展,否則,甚至連自己也控製不了,因此也同意“墮三都”的計劃了。

  三桓中,有兩桓同意拆除違章建築的計劃,真是個好現象。

  孔子做為魯國的大司寇,為了加強君權,借著現在的良好時機,就派仲由進行“墮毀三都”的實際工作。這個仲由,就是孔子的著名學生,他的另一個名字叫:子路。

  前麵說了,由於叔孫氏因為剛剛碰上了自己采邑郈邑的叛亂,於是很是支持這個決定,因此就首先主動的墮毀叔孫氏的郈邑,“一桓”的都邑拆毀了。

  子路當時是季孫氏的家宰,當然可以代表季孫氏家族來執行這個決定,當看到叔孫氏的積極行動後,子路很是高興,也就開始著手準備拆毀季孫氏的費邑。

  隻要是這個“費邑”拆了,剩下的孟氏的“成邑”就好辦多了。因為,孟氏本身在三桓中的勢力最弱,其次,若兩都已經拆掉,隻剩孟氏的,他肯定也是孤掌難鳴。

  似乎,孔子偉大的事業正在順利的進行中。

  可是,事情卻出現了意外,準備第二個將要被拆毀的“費邑”的邑宰公山不狃,不願意了,他自己本身就是“費邑”的城宰,若拆掉了費邑,自己的勢力肯定會受到極大的損害?誰都願意保留既得的利益,公山不狃也不例外。

  所以,公山不狃就糾結了季孫氏的叔孫輒一起,起兵反魯,反抗這次的“墮三都”的活動。這個叔孫輒本身就有相當季孫氏宗主的想法,隻不過因為陽虎的失誤,才雞飛蛋打,因此和公山不狃一拍即合,公山不狃為了權利而戰,叔孫輒為了季孫氏家族而戰。

  他們帶領著“費邑”的軍士們,突然襲擊,一下子攻入了魯國國都曲阜。

  叛亂者來了,魯定公和季孫氏的宗主季孫斯(季桓子)、孟氏的宗主仲孫何忌(孟懿子)和叔孫氏的宗主叔孫州仇(叔孫武叔),一起躲在季孫氏的家裏麵,並登上了他家裏麵的武子之台,也就是用於防守家門的高台。

  費邑的叛亂部隊,攻打了半天,也沒有攻打下來,你想,上麵都是魯國的大佬,下麵的守衛士兵,還不得拚命。

  此時,魯國的軍隊也接到消息,趕到了季孫氏的家中,魯君算是有了增援的兵力,但是危險還沒有過去。跟著前來的孔子,命令魯國的將軍申句須、樂頎率軍下台,攻擊費邑的部隊,擊敗了公山不狃。

  公山不狃逃到齊國。

  於是,費邑經過這場動亂後,還是被拆掉了,這就是拆了第二都了。革命的事業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似乎就要成功了。

  當負責拆城的工程人員來到了孟氏的“成邑”時候,孟氏的城邑城宰公斂處父,對孟氏的宗主孟懿子說:

  “親愛的宗主啊,拆毀城邑的城牆,齊國的軍隊馬上就會抵達我們魯國的北門,這不是自毀長城嗎?

  而且,這也是我們孟氏的最後保障,沒有了成邑,就等於沒有了孟氏,別聽他們亂攙和,孔子一屆書生,隻知道仁義禮智,耍嘴皮子,他不知道國家的國防力量和輕視宗族的勢力,這才是導致這個事件的基礎。

  這樣吧,你就假裝不知道這回事情,我不打算拆掉成邑,讓我來當釘子戶。”

  魯定公眼看著自己的美好願望就要實現了,沒想到最後碰上了“超級釘子戶”,所以,魯君不幹了,工作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不能半途而廢,要咬牙堅持下去。

  於是,魯定公就親自帶兵包圍了成邑,但是很遺憾,魯君來了也白給,忙活了半天,也並沒有攻下成邑,無奈之下,也不好整天的包圍和圍困,成邑雖說是孟氏的都邑,但是也是魯國的城邑,城邑裏麵的老百姓,既是孟氏的氏族成員,還是魯國的老百姓,所以,也就隻好不了了之了。

  這樣可壞了,說好了是三個都邑都拆,現在倒好,拆了兩個勢力最強的,剩下一個勢力最弱的沒拆,這是幹什麽,這是幫助孟氏打壓季孫氏和叔孫氏的節奏。

  所以,孔子因為這個工作沒徹底完成,就出現的這樣的問題,這可是平衡國家政治權利的問題,可不是小事兒。

  從此,被拆掉了都城的季孫氏和叔孫氏,再加上不願意拆遷的孟氏,還是“三桓”,全都恨死了孔子。

  孔子沒有實力去對抗“三桓”,本來支持孔子的魯定公也開始裝聾作啞,因為他也不敢得罪“三桓”,孔子的地位很尷尬,他沒有勢力對抗盤根錯節的三桓勢力,在魯國的政治舞台上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孔子此時,就像是曇花一現般的無奈,既美麗,又短暫。

  孔子離開魯國的政壇,已經是刻不容緩的時候了,否則,在殺戮就像是玩一樣的那個年代,估計,不久,孔子就會命喪家中,這都是擺在麵前的事情了。

  孔子,多聰明,在生命和流亡之間,孔子很快就作出了選擇。千萬不要錯誤的理解為,孔子因為自己的理想抱負沒有實現,而憤懣的辭職,這似乎是孔子占主動,其實,孔子是為了保命,而四處流浪的。

  不久之後,孔子帶著滿腔的遺憾,離開了魯國,用實際行動來抒發自己對魯國政壇的不滿,開始周遊列國,拉開了偉大的磨練曆程的序幕。

  所以,孔子的想法很好,很美麗。

  但是,孔子的美好夢想,都是需要建立在全世界共同和平的理論下,建立在周王朝高度權威的基礎上,建立在一定社會有序的秩序裏,才有可能會實現的理想政策。

  在那個“權利和戰爭、欲望、爭霸”紛飛的年代裏麵,這個“墮三都”的行為,是否可行,令人質疑。

  所以,孔子隻能是偉大的教育家和理想主義者,而不是政治家。

  因為孔子既不是管仲,也不是趙盾,更不是子產和晏子,他們才是政治家。